他恨不得立即飞回家去逼着父母办成这件事,因为理智告诉他凭他的家庭办成这件事是天方夜谭,所以他一直绝望地徘徊,但现在事到万难了,他骨子里的小孩本性又占了上风,那就是认为父母是万能的,只是这万能得他去逼出来!
但他不敢去向刘校长请假——理由呢?因为刘校长的几个“理由”弄得他心水胆酥。但他又不敢先打电话让父母办这件事儿,他认为重大的事儿还是当面交代的好,电话上说总觉得说不清楚,要是父母错理解了,就把事搞砸了。再加上父母年纪大了,耳朵背了,脑子反应慢了,一时理解不了自己的话,就会不停地打电话来问他,那真是烦死了。所以,他只能往星期天熬,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个月的分分秒秒从眼前溜走,像困在沙漠里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壶水滴滴答答地从破了的壶底漏掉了似的,内心的熬煎可想而知了。他觉得自己的头发在一根一根地变白着,因为他像农民能听到夜里禾苗拔节声一样,能听到自己的头发变白的声音。星期五上午一放学,他就跳上了回市里的班车。
他的突然回来使母亲惊喜交集,因为他自从去了复兴镇还没回来过。他见母亲比去复兴镇见自己时苍老了许多,愁云浓重地徘徊在眉宇间。父亲花白的头发更干枯了,眉头中间的皱纹更深了,就知道他们还没有从母亲晕倒的事件中缓过来,心里很是j惶,就忍着没有直说自己的打算。饶是这样,他发觉父亲坐立不安,仿佛知道了自己怀里揣着颗手雷,就知道父亲已经预感到自己又要给他们出什么难题了,他于心更不忍了,因此在家里也呆不住,下午就出去溜达,不知不觉地溜达进了晚秋岑寂的公园里。
树上的枯叶稀稀拉拉的,不时有一片两片瑟瑟直抖,发出蝉抖翅膀的声音,但人却感觉不到风。树下落满了枯叶,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叫着跳跃着觅食,把枯叶踩的沙沙直响,两只鸽子忽然扑向喜鹊,喜鹊惊叫着飞起,扇起几片枯叶,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微凉的风悄悄潜行,使他觉得了冷。拐到一座小广场上,见一个老头弥勒佛般旁若无人地坐在长椅上打盹,从扶疏的枝条漏过来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李全江想:“我要是能这样的超脱就好了。”不由得想坐一坐,就在离老头不远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闭上了眼,却不想千头万绪顿时涌上心头,抓着他揉着他哪能超脱起来。当斜阳泛黄时,他明白,不狠心就成不了事儿!
吃罢晚饭,他稀罕地陪着父母看电视闲聊,把话题一次一次巧妙地扯到了自己家的亲朋好友中有没有当官的话题上来,因为他知道自家虽然普通,但是老户,亲戚朋友盘根错节,保不定七拐八弯的能摸到一条宝贵的人脉。但进展并不顺利,因为父亲先开始还和他们接递着说,但马上沉默了,不时暗地里警告地盯一眼母亲,或者咳嗽一声,要不大声吸溜一口茶水,母亲有不清楚的地方问他时,他黑着脸不情愿地说一声,但该两个字说明问题的,他老是省略掉一个字,惹的母亲直骂他。李全江就明白,父亲深信自己又要给他们添什么乱子了。他就把主攻方向放在了母亲身上。因为可怜的母亲像所有溺爱儿子的母亲一样,一见了他就变的弱智了,真是有问必答,喋喋不休,对父亲的暗示警告浑然不觉,父亲就失望地坐到一边看电视去了。可是亲戚朋友的资料大都装在父亲的脑子里,父亲把自己的脑子锁上了,弄的母亲捉襟见肘的,就不停地向父亲要,父亲的脑子开了锁上,开了锁上,惹的母亲恼了,父亲也毛了,老两口呛侃了几句,父亲就彻底锁上了脑子,身子缩成一团,猫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再也不动了,气的母亲吭哧了好一会儿。尽管这样,亲戚朋友的网络图大致的情形他还是理出来了,那就是,关系近一些的亲戚朋友里根本就没有吃劲儿的人,只有几个所长呀什么的,屁事不顶。捋到几个当大官儿的,但和人家的关系实在是远,不是父亲的爷爷的亲戚朋友的后人,就是母亲的爷爷的亲戚朋友的后人,自从那些老人过世了,后辈们已经不走动了,这些撂荒了的关系像撂荒的土地一样,不是一年两年能种熟了的,也就是说,临急的自己把他们连佛脚也当不成。当他正要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母亲猛地想起来,父亲的四老姨的孙女婿好像当着大官儿,就恨声恨气地问父亲,父亲黑着脸,挨不过母亲的骂,不情愿地嗯了一声,于是,母亲问一声,父亲吐半句话,使他觉得像听磕磕绊绊的唱片一样的膈痒。但他还是知道了这个亲戚在市农行当着副行长。他高兴的差点儿嚷出来:“赵雅丽不是早想回市农行上班了吗?”就问母亲这个副行长姓什么,母亲就虎着脸问父亲这副行长姓什么,父亲吭哧了一会儿,说是姓李。他更高兴了:“说不定就是李长春呢!从视频事件的处理中可以看出他对赵雅丽是有好感的,从马长青和赵军因为赵雅丽在银行里的打架事件的处理来看,李长春明显的偏袒了赵雅丽(这时他想到了因为这件事而在复兴镇泛滥的关于李长春和赵雅丽的谣言,心里隐隐的发紧),让父亲去求他,一定能办成!因为父亲和李长春的亲戚关系并不远。”
他洗完澡,轻声叫母亲到自己的卧室来。母亲起身往他的卧室走,父亲犀利地盯了他一眼,又看电视去了。
他扶母亲坐在了床沿上,母亲受宠若惊,忐忑地看着他,他忸怩地对母亲说自己又有女朋友了,母亲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呀,什么时候带回来让她看一看?他说你已经见过了,还很满意的。母亲睁大眼问他什么时候自己见过的?他就说了一个月前母亲去复兴镇时见的。母亲恍然道:“是赵雅丽呀。可……她是王小吉的女朋友嘛。”
他:“王小吉和她吹了。”
母亲;“奥,是这样。可是,王小吉和你是好朋友呀,你和她……。”
他:“妈,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忌讳这。”
母亲笑道:“好好,妈知道咱这里的这个习俗不好,咱就不忌讳它了。是呀,对那女孩妈确实很入眼,王小吉不娶她是王小吉没有福气呀。那你娶她吧。”
他:“妈,你真的让我娶她了?”
母亲:“那当然了。”
他看了一会儿母亲,沮丧地说:“人家是有条件的。”
母亲:“看把你愁的,你就是娶个乞丐的女儿,人家也会提条件的。你说说她有什么条件。”
他窘迫地:“要到市农行工作,还要有房子。”
母亲为难地:“这房子嘛(就打量着他的卧室,仿佛走进了一个陌生的新家里似的),就咱这一套,装修一下,也能凑合,我们到时候搬出去租房子住。只是这工作嘛……你和她说,工作的事儿慢慢来嘛。”
他:“可赵雅丽说了,房子的事儿可以慢慢来,工作的事儿一个月内就得解决了,要不,他就答应别的人了。”
母亲电击了一样猛地抖了一下:“这……这……这女孩,看上去蛮温顺的,行事怎么这么……这么……。咱不娶她也好。”
他倔道:“妈,我要是娶不到她就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怔怔地看着他,看出他是铁了心的,就搓着手说:“儿子,你要逼死你老爸老妈吗?你老爸老妈从你上师范开始,就处心积虑地要把你弄到市里工作,到现在还没一撇呢,你让老妈在一个月内给她在市农行找到工作,就是胡锦涛也办不到的呀!你这不是要你老爸老妈的命了?”
他嗫嚅道:“你下午不是说,我爸的四老姨的孙女婿在市农行当副行长吗?求他帮帮忙嘛。”
母亲:“从你曾奶奶老了,两家就没走动过,怎么求人家呢?”
他就耍起赖来:“我不管,我就要娶赵雅丽。要不,你们就别想抱上孙子!”
他瞥见母亲摇晃了一下,吓得正要站起来去扶住母亲,门砰一声被推开了,父亲裹挟着电视的声音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本是要扑向他的,一见母亲的情形,赶紧先上去扶住了母亲,冲愣住了的他喊:“我知道你忽然回来就没有好事,听你鬼鬼祟祟地套问来套问去就有鬼名堂,没想到却包藏着这么大的祸心!我们上辈子欠你什么?你这么往死逼我们?”
母亲这时清醒了,无力地对父亲说:“好了好了,我们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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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父亲怒视着他对母亲说:“他为你着想过吗?我不抱孙子了!”
他倔道:“那好,我谁也不娶了!”
母亲:“好了好了!咋都变成小孩子了?”就挣扎着往起站,边对父亲说:“走吧走吧。”父亲就扶起母亲,搀扶着出了他的卧室,带上了门。一会儿,他就听见父母的卧室里隐隐传来争吵声,缫簧门关上了,他就只听见电视的声音了。
他长叹一声,枕着交叉的双手躺在床上,瞪着屋顶发呆。房顶有一片水渍,在他眼里一忽儿像是地图,一会儿像是一位围着围巾的年轻女人,一会儿又像是一个人的大肚子,一会儿又像是两位纵马挥刀的蒙古骑兵,一会儿,这水渍又和不远处的一个黑点儿组合成了一幅生动而又一时说不清的象征图画来……。
第二天一早,他疲乏地起来,洗漱完,连早饭也没吃就黑封着脸走了。母亲以为他真生气了,直掉眼泪,埋怨着唉声叹气的父亲,却不知道他是不敢面对他们愁苦的脸才一早走的,更不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一不在了复兴镇,就有人对赵雅丽乘虚而入。虽然他知道自己这种担心荒诞不经,因为就是自己在复兴镇,也只能去看一眼赵雅丽,根本无法看护住赵雅丽的。再说,赵雅丽又不让他看护着,因为两人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但他就是觉得离赵雅丽越近,心里越踏实,所以才一大早就返回了复兴镇。(出轨婚姻:窒息的欲望ranen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