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医院一层只接收一位病人,医生护士二十四小时待命,走廊里除了值班人员,空空荡荡。
历文成搀着老爷子到会客室,一路无言。
“你的辞呈,我先收着了。”
他意料之中,落座后慢条斯理解开袖扣,“您没想通,我理解。”
“看你这样子,是打算我不同意,直接越级交给董事会?”
他轻笑,斜叼着烟。
“小休有身孕,你这烟,以后别抽了。”
“闻个味儿。”
老爷子撩眼皮,“你生气,想教训齐家,还有别的法子,何必非要这么极端!”
“什么法子。”历文成语气玩味,“齐家不痛不痒认个错儿,您外孙的夫人,还有曾外孙受的委屈,就这么放过了?”
老爷子手撑拐杖,摩挲拇指,“他齐家有错,留在手里慢慢收拾,你继任在即,生出这么多事情,董事会难免心里不舒服,眼下集团里不肯扶持你的,只剩庞副董和齐婧华麾下那股势力,虽然你之前拉拢了齐婧华,可到底还没有在明面儿公开,她一日不醒,那些人一日不肯归顺你,难不成要等继任后,斌成内部再打他个三年五载,让外界看笑话,对手趁虚而入吗。”
“所以我说,我辞职,您这不是不批吗。”
“混帐!”老爷子气得用拐杖跺了跺地板,“你母亲用心良苦,外公的心血,你全都不管了?”
历文成取下烟,捏在手里把玩,“料理完斌成里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情,我退位,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一句退位说得轻松,以后呢,外公不在了呢?历家基业如果交给任意一个人就可以,你母亲何苦殚精竭虑,年纪轻轻病故?”
男人摆弄着桌上的茶具,洗净。
他手法粗糙,也没心思,随意烹了壶新茶。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茶香溢出,历文成半阖着眼,轻描淡写,“齐昀依靠齐家,依靠山水堂,依靠齐太太娘家,不斩草除根,他总会借风势而起,这件事没商量,您别怨我。”
老爷子一哽,呼哧呼哧喘气,“倔!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这么倔!”
他这个外孙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艮。
刚进斌成时年轻气盛,大刀阔斧整顿,铁面无私,不讲情分。
这几年年纪长了,性子一点没变。
“他做了什么,目的是什么,您清楚吗。”历文成蓦地沉声,纵是克制着脾气,仍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寒意一点点溢出,“齐昀在国外,要小休的命,在国内,要小休的人,我攥在手里慢慢对付他,他肯慢吗,这次从我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带走她,没来得及做什么,一旦他势力越来越大,您想过后果吗。”
他烦躁,抽出领带扔在桌上,“我就跟您撂句实话,当年我因母亲回来接手斌成,后来是因为小休才留下,如果她出事,前二十五年您没我这个外孙,以后也不会有了。”
老爷子脸色铁青,抡起拐杖猛地一砸,结结实实砸在他肩膀,“你狂悖!反了你了,敢威胁我?”
历文成硬生生抗下这一棍的钝痛,一动不动,目光犀利阴沉,“我从小没在母亲膝下长大,她的遗愿,我做到了百分之九十,不算枉为人子,可放过齐家,放过齐昀,我枉为人夫,枉为人父。这么些年我从没忤逆过您,这便算作头一遭,您理解,我以后还回那个家,不理解,我只好带着小休隐居,让您眼不见为净。”
他面孔阴恻恻,似从深渊卷起一阵飓风。
在横扫,在肆虐,在吞噬。
老爷子气喘吁吁,举着拐杖站起,步步紧逼,“你再说一遍。”
历文成抬头,绷直后背,字字铿锵,“齐家,我是一定要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