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目注着胤祥,脸上却露出一个只会对他露出的笑容,慢慢地说道:“我知道。不过你也不要光想着保别人,自己如今也要加倍地小心。”
胤祥听得脸色有些泛白。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的时候,他和皇太子、皇长子一道被圈禁,但并没有像外界有些人误解的那样,认为皇十三子胤祥从此就被长期监禁。事实上,他不久就被释放出来了,翌年还跟着康熙巡塞外。
只是自那之后,胤祥就再也没有得到过康熙毫无保留的信任,甚至成了年长皇子里唯一没有受封的人。这对小时候极受父亲钟爱的他来说,的确是一个莫大的打击,甚至因为心情太过抑郁而一度患上了足疾,很长一段时间行走不便。雍亲王此时对他的提醒,尽管是善意的,可也等于是揭开了他的旧疮疤。
胤祥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焦躁尴尬,便掉开了头说道:“多谢四哥提点。我知道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之人,但也的确不愿看见四哥与同胞手足相残。”
雍亲王听得脸色一阵阵晦暗,用力地捏住了胤祥的肩膀说道:“有四哥在的一天,就有你老十三在的一天!你放心,四哥绝不会再让灾厄降临到你的头上!”
两个人正相对无言的时候,冷不防树丛里却窜出一个十七阿哥胤礼来。胤礼今年刚满十六岁,偷听了他两个年长哥哥的密谈之后却毫无惧色,反倒笑嘻嘻地说道:“都说四哥疼十三哥,我原来还不信。如今看来,这些流言蜚语也不尽是谣传了。”
胤祥有些担心地朝雍亲王看过去,却见他不怒反笑道:“十七弟如今是越来越调皮了。竟然也学会了听人壁角儿。”
胤礼摆摆手说道:“这里连面墙都没有,哪儿来的壁角儿?我不过追着一只兔子刚巧经过这里。要是换成别人,兴许还真有些麻烦,可我历来是向着四哥和十三哥的,要不然也不会主动现身了。”
雍亲王听得脸色稍缓,朝十七阿哥点了点头说道:“四哥没有怪你。只是你现在岁数还小,谨慎些没有坏处。将来……”他说着瞟了十三阿哥一眼,又对十七阿哥说道:“将来再出来为朝廷效力不迟。”
十七阿哥听得面色肃然,竟郑重地朝雍亲王和十三阿哥各自施了一礼之后,方才说道:“多谢兄长们的指点。但愿我将来也能像二位哥哥那样,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
十三阿哥闻言便走了过去,伸出手拍了拍胤礼的肩膀说道:“十七弟放心。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能有这份为朝廷出力的心思,将来准有你施展抱负的机会”
十七阿哥眨动着他那双单眼皮的眼睛看着十三阿哥,伶俐地点了点头说道:“全赖四哥和十三哥的栽培提携。”说罢又朝他们两个欠欠身子,自己挽着弓箭走开了。
雍亲王见十七阿哥走远了以后,又确认了一下周围再没有别的人偷听,这才对十三阿哥说道:“十七弟也长大了。看着倒是比十五弟和十六弟还更有思量些。”
十三阿哥却仍旧看着胤礼的背影出神,有些怔忡地说道:“是么?我倒情愿他们别这么快长大了。人一长大,烦恼就多了,小时候的情分,往往也就淡了……”
雍亲王却不以为然地一哂道:“你如今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起来了?人又不能一辈子抱着小时候的事情不放。身为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得做什么!”
十三阿哥却回过身来,紧盯着雍亲王说道:“我知道四哥是活在当下、只争朝夕的人,也一直很钦佩四哥的这一点。可是四哥,您难道就没有过午夜梦回,却无人可以诉说胸中苦闷的时候吗?我不信四哥真能做到您说的那样果决无情。人人都说您是个冷面王爷,可是十三弟却比谁都清楚,您面儿上虽冷,心里头却有一团火!”
“别说了,十三弟!”雍亲王再度打断了十三阿哥的话,罕见地有些烦躁地背过身去,声调冷硬地说道,“眼下还不是我们可怜别人的时候。你要保谁都好,起码也等到我们都不用顾虑自身安危的时候再说吧。”
“四哥……”十三阿哥追上去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雍亲王背朝着自己挥了挥手,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月有阴晴圆缺
锡若一溜小跑回到自己跟福琳下榻的地方,进门就给了福琳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抱着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哆嗦道:“你四哥真吓死我了!”
福琳捏了锡若的鹅蛋脸一把,却笑道:“可算有个能治得住你的了!”锡若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说道:“我不是早就被你治住了么?”
福琳哼了一声,嘴里却嘀咕道:“你一天到晚地在外头乱窜,谁知道你是真被我治住了,还是暗地里被别人降住了?”
锡若故意摆出一脸的苦相来说道:“要说降住我的,除了你,还真有那么几个。”
福琳杏眼一瞪,问道:“都是谁?!”
锡若挠了挠头,扳着手指头数道:“皇上算一个,雍亲王算一个,十四霸王算一个……”
“你又在背后数落我!”
还没等福琳笑出声来,锡若的后脑勺上就挨了狠狠的一个凿。十四阿哥提着马鞭,一身戎装地出现在锡若身后,眉宇间却是英姿勃发,已经隐约有日后大将军王的气势。
锡若心里暗叹最近流年不利,刚刚撞上雍亲王,回来又被十四霸王抓了一个现行,只得摸着后脑勺回过身去,脸上讪笑着说道:“十四爷从哪里来?这一身好威风啊。”
十四阿哥哼了一声,先大咧咧地找了张太师椅坐下,这才用马鞭蹭了蹭靴子上的马刺说道:“刚从张家口练兵回来。赶晚上那场中秋宴呢。”
锡若闻言朝十四阿哥进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福晋们跟孩子们没一道来?”
十四阿哥眉头一皱,有些烦躁地说道:“弘春和弘明都病了。我让她们在家好好看孩子。”
锡若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什么病?”
十四阿哥摇摇头说道:“两个都是上吐下泻地,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皇上派去的太医说怕是疟疾,有些凶险。”
锡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道:“如果真是疟疾,我记得皇上那里还有西洋传教士贡上来的金鸡纳霜,治疗疟疾有奇效。我这就去求皇上赏赐!”
十四阿哥却从椅子上伸出手来,一把拖住了锡若说道:“我皇阿玛早派人送药过去了,哪还用得着你这会儿去求?儿子是我的,我这阿玛也未见得就糊涂到这份儿上。”
锡若这才放下心来,却又干笑了两声说道:“你那两个儿子我是真喜欢。尤其是弘春,真像你小时候的模样儿。反正你儿子多,要不把弘春让给我作儿子?”
十四阿哥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抬腿便踹了锡若一脚,骂道:“滚你的!又想占爷的便宜!”
偏巧福琳在这时候又走了进来,听见锡若管十四阿哥要儿子的话,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锡若见状,心里暗叫不妙,连忙走过去揽住了福琳说道:“算了。还是等我们自己的宝宝出世好了。”
十四阿哥却没什么神经地问道:“十六妹还没怀上?”锡若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不禁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和福琳所占用的都不是自己的壳子,成亲都两年多了,福琳的肚皮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过锡若倒是想得很开,所谓“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这种事勉强不来。只要他和福琳平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