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若见胤祯虽然硬充好汉,却终究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面如白纸,连忙将他交到胤禩的手里,又对胤禩说道:“老大先照看十四爷一下,我亲自跑一趟太医院!”
胤禩点点头,又握了握他的手说道:“劳烦你了。”
锡若摇摇头,又偏身下了卧榻,不想他刚一推开偏殿大门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太医院的医正凌国康。锡若也顾不得责问他为什么来得这么慢,连忙闪身让凌国康进去检查胤祯的伤势。
凌国康一边告罪说是方才有几位太妃因为悲痛过度哭得昏死了过去、所以他才来晚了,一边却丝毫也不敢怠慢地掀起了胤祯的衣襟,仔细验看了他的伤势之后,又探手把了把胤祯的脉,眉头却立刻皱了起来。
锡若看得心里发急,连忙朝凌国康问道:“十四爷怎么样?”
凌国康一边取出银针来给胤祯扎,一边又口述了一副药方给自己的助手,让他照着方子赶紧去抓药煎来,这才转头对锡若和胤禩等人说道:“十四爷身受箭创在前,又急怒攻心在后,赶来这里的时候想是也没有注意保暖,又着了些风寒,故而外寒内热,内外交攻,一定不能再妄动妄怒了啊!”
锡若闻言便伸手一探胤祯的额头,只觉烫得吓人,摸他身上却又阵阵发冷,便一咬牙朝凌国康说道:“你也别绕来绕去地了,直接说要紧不要紧吧!”
凌国康不愧是太医院的医正,想来平常被这些皇亲国戚吓唬的次数也不少,因此在周围一群脸色铁青的人的围绕下,还是很镇定地说道:“十四爷的症状虽然凶险,所幸身体底子还行,前阵子在汤泉行宫又调养得好,只要照卑职方才说的,不要再妄动妄怒,应该不妨事的。”
锡若和胤禩等人这才放下心来。这时诚亲王胤祉又朝外面看了一眼,说道:“要准备出去大祭了。”果然过了一会,就有太监过来请他们到正殿去。
锡若和胤禩对望了一眼,都有些放心不下胤祯,一是怕他大祭的时候又伤心伤体,二是怕他又和新帝当面顶撞起来。这时雍正身边的大太监高无庸却又说了一句,“皇上听说十四爷伤势复发,让他就在偏殿里歇着,不用出去拜祭先帝了。”
锡若见胤祯“霍”地睁开眼睛来,像是又要和雍正唱对头戏的意思,连忙把他按在了卧榻上,又转头朝高无庸说道:“高公公,多谢你传话了。就说十四爷知道了。”
锡若此言一出,恒亲王和诚亲王这几个与他不甚相熟的阿哥都露出诧异的表情来,八、九、十几个阿哥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诚亲王在出门的时候还特地多瞧了锡若两眼。这要搁平常,锡若多半还会敷衍着跟他逗个趣儿,只是现在实在没那心情,便只是错后了一步让那帮阿哥们先走,自己却又握紧拳头,朝躺着的胤祯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这才跟在胤禩的身后出去了。
在那之后没过几天,雍正就把该办的事都办了:定年号为雍正,正式下旨尊奉德妃为圣母皇太后,又命贝勒胤禩、皇十三弟胤祥、固伦额附纳兰锡若,大学士马齐、吏部尚书隆科多总理事务,再以辅国公延信为西安将军,署抚远大将军事。与此同时他对老康的大祭小祭却一场也没错过,铁了心的要当一个合格的“孝子”,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锡若看在眼里,只觉雍正这人简直是不用吃饭睡觉的,有一阵子真的很有冲动去捏捏他的胳膊腿儿,看看是不是铁皮做的。好在他总算记得这个皇帝是自己以前最害怕的雍亲王进化来的,而且此时大权在握,如果不出意外,他很快就会展开打击政敌的清洗活动,难怪十二月的时候八阿哥胤禩被封了廉亲王,他那个厉害的老婆却对来贺的娘家人说 “何喜之有,不知陨首何日”的丧气话了。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的时候,除了八阿哥胤禩被封亲王以外,还有十三阿哥胤祥被封为怡亲王,十二阿哥胤祹被封为履郡王,废太子胤礽之子弘晰被封为理郡王。
十三阿哥苦熬多年,一直等到今日才终于得以出头,锡若倒是真有几分为他高兴,而废太子胤礽的儿子弘晰被封为郡王,却有些出人意料。不过锡若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是雍正对自己当年“太子党”身份的一个交代。只是雍正封了胤礽的儿子,却将废太子本人迁居到了祁县郑家庄,又派众兵严加看守,还真是又打又拉,一件事儿也不落下。
在所有的皇子里,最先被雍正改名的就是胤祯,理由是“胤禛”和“胤祯”发音太过接近,于是便以“禵”字取代了“祯”字,将胤祯改名为胤禵。锡若试着叫了几遍胤祯的这个新名字,终究觉得不习惯,叫起来仿佛在叫一个陌生人一般,私底下一律叫他“十四”,心里却仍旧愿意用胤祯来称呼他。胤祯知道他的心思,便附议说还是听他叫自己“十四”来得习惯。
由于胤禩也被雍正派去管理籓院尚书事,所以锡若和他见面的机会倒是多了起来。胤禩此时像是已经把一切担忧顾忌都抛开了,也不再刻意地和锡若保持着距离,因此两个人倒像是回到了以前同在上书房的时候,时常凑在一起谈天说笑。胤禩还跟他商量要把惠妃接到自己府里去奉养,说是自己的亲娘不在了,惠妃待他就如同待自己的儿子一般,他能尽尽孝心,也算是对彼此的一种安慰。
只是锡若想起历史上这个“八贤王”的命运,心里终究轻松不起来,便又绞尽了脑汁地想着怎么让他避开那个最糟糕的下场。胤禩见锡若时常愁眉紧缩地看着自己,却反过来安慰他道:“我早已是被先帝抛弃零落的人。如今的我,能和你开心一日是一日,你若非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倒让我这仅余的一点欢乐时光也要打折扣了。”
锡若想想也是,便只尽力和胤禩一道把理藩院的事情处理好,想着不要让雍正抓住发作胤禩的把柄就好。就在这样提心吊胆的气氛当中,雍正元年的新年还是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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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朝的新年间,锡若听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新朝新气象”。那些急于巴结雍正的人,仿佛转眼间就忘却了他们先还在老康面前如何地拍马屁颂圣,又用各式各样华丽的语言跟词藻,歌颂起雍正的英明来了。
就连先前那个暗中还在和雍亲王别苗头的诚亲王,如今也在雍正面前换上了一副恭顺庄重的神情,张口闭口就是“皇上圣明”“臣恭请皇上乾纲独断”,甚至还主动上疏,援例陈请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为允字。这番举动让九阿哥和十阿哥私底下提起他来的时候,都是一副很不齿他们这三哥所作所为的表情。
倒是胤禩,也就是如今的允禩还同锡若说:“三哥平日里看着像是个只会钻研书本的人,如今掉起头来倒是比谁都快。”言下之意允祉还是个聪明人。锡若看着允禩却不觉暗想道,老大啊老大,你就是太聪明了,所以如今才会连头都没得掉啊……
正月里,雍正又封了弘春为贝子,却对他的同胞亲兄弟十四阿哥仍旧没有什么表示,反倒一直将他软禁在老康停灵的景山寿皇殿里,美其名曰让他安心尽孝和养病。雍正自己却将乾清宫空了出来,转而移去了“养心殿”办公,还将那里当作了自己的寝宫。
于是锡若送奏章盒子的地方,就从乾清宫的东暖阁,变成了养心殿的东暖阁,他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了一把,自己不过是从肯德基外卖小弟变成了麦当劳外卖小弟,工作内容是换汤不换药,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他如今进出东暖阁,再也不像老康在时那样自在了,反倒无时无刻不拎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因此也格外容易疲倦起来。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以后,雍正终于发现了锡若的异状,某天便在锡若又不自觉地开始点头打起瞌睡来时,用手里的奏折“啪”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锡若吓得一个哆嗦清醒了过来,见雍正皱眉看着自己,心里大叫道惨了惨了!光顾着照看允禩的小辫子,自己的小辫子却送到雍正手里了!只得愁眉苦脸地跪了下去等着雍正发落,不想却听见他说道:“你一天到晚都操心些什么呢?以前明明是个万般烦恼皆不上心头的人,现在怎么看着比朕还要殚精竭虑似的。”
锡若琢磨了两下,心知可不能把自己为允禩和胤祯操心打点的事情说出来,只得故作严肃地说道:“新朝甫立,除旧布新,奴才蒙皇上不弃,又授了内阁大学士和理藩院尚书,原该更加尽心办差才是。”
雍正听得放了奏章,又站起来踱了几步,点头缓缓道:“这话倒是正理儿。”说着又转头蹙眉看着锡若说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