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直到天黑透,兰公子都没有回来。
我只听说兰家小妹的墓似乎是在西郊外的一处青山上,却不知那里距离城中究竟有多远。
我问睡过一觉醒来的黎宵,这情况是否寻常。
“以往偶尔碰上天气不好雨雪封路,或是中途临时有事耽搁了,也会在附近的庄子上逗留个几日。”
黎宵解释说,似乎是因为刚醒来的缘故,他的嗓音有些发闷发沉,侧边脸颊上还残留着方才睡觉时压出的一道红印。
他的语气平静,望向窗外的目光中却带着一丝隐隐的忧虑:“这雪好像越下越大了。”
外头的雪确实越来越大,雪片儿不要钱似地在空中飞舞着坠落。
风声呜呜作响,如同一只看不见的兽正扒着窗户,一边用力摇晃,一边哀哀地嚎哭。
黎宵不过是把窗户推开了道小缝。
一股肆虐的寒风便呼啸着趁机灌进了屋中,我感到屋里的温度霎时低了不是一星半点,抱着胳膊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黎宵那边已经眼疾手快地啪地合上窗扇,接着又是咔哒一声,从里头死死抵上了插销。
随着他的一系列动作,交加的风雪在刹那间被隔绝在外,室内也慢慢开始回温,逐渐恢复了先时的温暖。
可看过外头的情形之后,在场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的心情是轻松的。
我看着黎宵默不作声地在床沿坐下,他伸手想要把把沾在发上的碎雪拍掉。
可是,那些零碎的雪花,早就因为屋里的温度湿漉漉地融化在了少年的发间。
我看着他徒劳的动作,想到他一个吃了药才睡醒的家伙,这么湿着头发肯定不行,便翻身下床想要去拿毛巾给他。
谁知,我才刚摸到床沿,一直背对着我的黎宵就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地突然出声叫住了我。
“你去哪儿?”
我小小吓了一跳,呆了呆才答说是去给他拿毛巾的。
“放在哪儿了?”黎宵闻言,转而问道。
“就……走出去,左拐,靠墙的最外头的那个柜子,打开第一格就是。”
我慢吞吞地回答,还没搞清楚黎宵这么问的目的。就见少年起身走了出去,左拐消失在珠帘之后。
然后是啪嗒啪嗒一个个往外拉开柜门的声音。
我正奇怪,黎宵这是在干什么。
就看着黎宵拿着条毛巾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有些埋怨的表情。
“你不是说在第一格吗?”他边说,边随手将毛巾往我的方向丢了过来。
我伸手轻轻接住,有些不解地看着黎宵,不明白他是在说些什么。
后者先是不客气地在我跟前坐下。少年湿漉漉的发梢蹭在我的手背上,凉丝丝的,我刚缩了缩手,就听见他说:“那明明就是最后一格。”
我想了想,很快就明白过来问题出在哪里。
我没有说明这个排序是从下往上,还是从上往下。
一般来说,人总是习惯从自己的视角出发,将最靠近自己的一边作为计数的开始。
在这一点上,黎宵和我其实选得并没有什么区别——分歧在于,因为我们之间存在的显着身高差,导致靠近自己的这一主观标准有了客观的差异。
我想了想,没有多余的解释,本来就是小事一桩,一样的结果,多说一句吧还有可能自取其辱。
于是随口说大概是记错了。
随即听见黎宵轻轻地哼了一声,像是在说,看吧本少爷就知道。
我从背后伸出手,将黎宵的头发轻轻拆开,然后分别包裹进毛巾里一下下小心地擦着。
少年的头发很长,很密,有着他本人所没有的柔软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