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宵这一拽用上了牛劲。
再加上喻轻舟没有提防,一下子被带着到了大门口才堪堪反应过来。
“胡闹。”喻轻舟低斥一声,挣开少年的手。
黎宵本就被那女人身上的味道熏得难受,闻听此言更是如同在胸口压上了一块巨石,只觉得心中万分憋闷。
少年的胸膛起伏,碧色的眼瞳中竟是忽地泛起了汹涌湿意。
“你……”
喻轻舟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又在对上少年眼底泪光的瞬间止住了。
对面的黎宵大睁着眼睛,却只有一只眼睛里有泪水积聚。
——因为他的另一只是假的。
尽管看起来栩栩如生,但假的就是假的,既不能视物,也不会真的流出眼泪。
喻轻舟取走黎宵的一只眼睛,本意是想对方收敛妖气,重新学着做人。
此前,喻轻舟从未觉得自己此举有何不妥。
在他看来,黎宵天性肆意张扬,不知自我管束,就算是被剥夺了绝大部分妖力的彼时,还是会无法控制自己对于血肉的渴望。
而那天晚上,少年在岩洞中对自己做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证。
妖魔和人毕竟是不同的——就算有着相似的皮囊,本质上也是不同的东西。
喻轻舟说不上有多么痛恨妖魔。
但他在世间游历,诛杀邪魔从未有过一丝的手软。
唯一的一次,那时的喻轻舟尚且还是少年,在面对一个扮做抱着婴孩的无助妇人的魔物时忍不住动了一丝的恻隐之心。
也就是那短短一瞬的迟疑,他付出了血的代价。
好在师姐及时出手,手起剑落,当场斩杀了那个狡诈的魔物。
喻轻舟总是记得师姐收敛剑身时冷淡的表情,以及女子脚边仍旧保留着一半人类特征的魔物的尸身。
他也一直记得那时对方的教诲。
“记住你的身份。轻舟,你是人,对妖魔心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沈映雪的嗓音和她的剑意一样冰冷,看向自己这个师弟的目光里却有着一丝难得的温柔。
“好了。”
沈映雪接着又道,拿出绣着红梅的干净帕子,轻轻拭去溅落在喻轻舟脸上的血迹。
女子漆黑的瞳眸眨了眨,嘴角浮现些许不甚明了的微笑,她轻声问:“还站的起来么?”
——不过是一点惊吓,怎么可能真的站不起来了呢?
喻轻舟却还是在恍惚中握住了那只朝自己伸来的白皙手掌。
借着力道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那是唯一一次,喻轻舟对猎物心慈手软。
但是一次就够了,他从来不是那种会犯同一种错误超过两次的人。
所以他自认,之所以会留下黎宵的性命,并且将少年带回来,完全只是因为对方与师门的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