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便来了精神,欢呼着泅过了白沙河。
左家堡在两百多年前并不是一座城堡。
其时齐国与柔然多年交战,齐武帝修建了燕云关,又沿白沙河每隔数里修建了烽火台。齐国灭亡之后,殷太祖将国境扩充到了赤水原,燕云关以南的烽火台便都荒废了。
唯有左家堡这处的烽火台,因为地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有商贾在此处依着原有的烽火台扩建,用作客栈和集贸之地,慢慢地便形成了一座城堡。
自四年前丹军攻至燕云关,平王便将左家堡征用,将它作为传递军情的中转站以及屯积军粮的地方。
遥遥望见左家堡后面山丘上的烽火台,薛蘅和吕青均松了一口气。只是走了这么几日,没有赶上柔嘉,二人又都有些担心。
待穿出一片树林,到得左家堡前,只见眼前一片狼藉,泥泞中无数靴印蹄印,似乎刚有大军由此通过。薛蘅心中生疑:是平王将大军往北调还是往南撤?
夕阳惨淡,左家堡用黄土夯就的外墙在暮霭中看上去狰狞而阴森,黑色的堡门半开着,由下面望进去,象野兽张开着的血盆大口。薛蘅正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不祥之感,已有十多名男人奔入了左家堡。
没有多久,他们又跑了出来,满面疑惑之色,叫道:“里面没人!”
薛蘅大感不解,她听谢朗说过,当年的商贾在此处建了地室,可以储藏大量的粮食,平王将这里作为一个秘密的储粮要地,怎么会无人看守?
她正琢磨,众人已纷纷奔入了左家堡。她正想也跟进去一探究竟,忽听北面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便停住了脚步。
当第一骑从大道拐弯处转出来,薛蘅看清马上之人身上的丹兵服饰,与吕青相顾失色。此时大多数的人都进了左家堡,她要进去将他们叫出来逃命,已经来不及了。
丹军越驰越近,当先一人是名千夫长,他看到薛蘅等人,勒马大叫一声,嘴张了半天,又紧紧闭上。
千夫长一停,他身后的丹兵也纷纷勒住马缰。后面的不知发生了何事,便有哨兵策马上来,大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千夫长低声说了几句话,哨兵露出震惊之色,看了看薛蘅这边,急速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薛蘅下意识看了看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坦途,众人若是往南逃,只怕逃不出百步便会被丹军骑兵追上,眼下只有一条路:全体躲进左家堡。
趁着丹兵没有拥上来,她喝道:“都进去!”
尚族长忙带着剩下的一百余人奔入堡内,薛蘅断后,忽见那名丹族少年正偷偷往一边溜,她心中一动,跃将过去,将他拎入了左家堡。
身后,传来丹兵的惊呼之声。
堡门轧轧关上,尚族长在最初的惊骇后,逐渐镇定下来,指挥族人搬来大石,挡住堡门。
薛蘅将手中的少年交给吕青,道:“吕公子,劳烦你看着他。”说罢在堡内上上下下急速查看了一遍。所幸底层的数间房屋内还有弓矢枪箭铠甲之物,她找到地室,地室中也还有一些粮食,虽然不多,但够他们维持数日。
她再奔上二层的望台,只见堡下的丹军正如蝗蚁一般聚集,密密麻麻,而北面大道上,还不断有铁甲骑兵驰来。
薛蘅无比震惊,此处出现的明显是丹军主力,难道燕云关已经失守?平王他们此时又在何处?
天色渐黑,丹军燃起火把,左家堡被这火光照得亮如白昼。尚氏族人聚拢在薛蘅身边,默默地看着她。
有妇人低泣出声,她的男人怒叱道:“哭什么哭?!反正活不成了,和这些丹狗拼了!拼一个算一个!为爹报仇!”
便有人应喝道:“是!反正也逃不脱了,不如和他们拼了!”
应声之人越来越多,到最后,连女子们都高声叫道:“是!落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还不如战死在这里!”
薛蘅认出这几名女子正是上次丹王夜宴时被逼着跳舞唱曲之人,她们那几日自是受尽了□,其中一人脸上的伤痕犹赫赫在目。
她心中一痛,看向尚族长,轻声道:“族长,您的意思呢?”
尚族长沉默着,目光自族人面容上一一掠过。他们都是他的子侄、孙辈,甚至曾孙辈;他们这些年来尊称他一声“族长”;他带着他们南下数百里,为的是求一条活路,可又眼睁睁看着其中的一些人埋骨异乡。此时,他们又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决定全族人的命运。
堡外传来号角之声,尚族长一声长叹,古褐色的脸上露出坚毅之色,道:“出去也是死路一条。薛阁主,请您指挥,和他们拼了!”
男人们便都拿起了弓弩。尚氏一族世代居于赤水原的伏刹海边,伏刹海虽名“海”,却只是一个方圆数百里的湖泊。他们在湖边居住,下湖捕鱼,上山狩猎,箭术比经过训练的士兵差不了多少。
薛蘅思忖片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