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说话的功夫,俞星臣早已经奔到床前去了:“巫知县醒了?觉着如何?”
巫知县面色苍白,虽然醒了,神色倦怠,恍然失神。
听见他问,巫知县才转过头来:“俞巡检……”声音也极低微。
俞星臣道:“巫知县,你虽说大病未愈,但事关海州安危,请恕我只能直说了……牛仵作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食人之怪底下,到底有什么隐情?请巫知县务必直言相告!”
他这么一说,巫知县就猜到,他们必定推理出了什么。
何况事到如今,巫知县也没有再想要隐瞒的意思了。
他闭了闭双眼,慢慢地吸了口气,终于道:“牛秉忠……是我害死的。至于食人之怪……也是我、弄出来的。”
薛放在俞星臣身后听见,眉头紧锁。
杨仪怕他插嘴,便忙拉拉他的手。
薛放微微一笑,反手把她的握住,十指相缠。
俞星臣屏息,然后问道:“巫知县,你说牛仵作是你害死的,这意思,是你亲手杀了他吗?”
“当然不是,”巫知县否认,哑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若不是我执意把他拽了过来,他又怎会横死!”
说到这里,眼中两行泪陡然落下!
俞星臣点头:“这么说,食人之怪的出现,应该就是巫知县跟牛仵作两个人配合,弄出来的了?”
巫知县见他果真猜到,颔首:“对!”
“为何?”
“因为想要叫朝廷重视,想要朝廷派人前来海州!”巫知县的声音突然清晰了很多,也多了几分决然。
俞星臣沉默:“缘故?”
“因为……”巫知县咬紧牙关,发出了磨牙的响动:“我怀疑倭寇已经侵入海州!”
一声“倭寇侵入海州”,让在场之人全都汗毛倒竖。
薛放察觉杨仪一抖,便团住她的手,垂眸看见她脆白的脸色,突然想到昨夜她必定没有睡好。于是悄悄地挪步到她身后,从后把她环抱住了。
反正在场的都没有别人,巫知县……一个老头子不会在意这些,俞星臣,正全神贯注、就算他在意也没有关系。
杨仪回头看了他一眼,本来想叫他留神,可昨夜虚耗半宿,却是有些神乏力倦,身上透冷,如今被他抱着,一股暖意渗透,十分熨帖,索性放肆片刻。
俞星臣已经开始问道:“你为何这样说,有何根据?”
巫知县闭上双眼,重又长叹了声,道:“根据……这要从个月前开始说。”
个月前,县衙送来一批来往客商暂住名籍。
海州近海,特色的便是海产等物,除了这些,特有的便是海州木雕了,并无别的出彩者。
巫知县见来了这许多客商,心下甚悦,毕竟海州虽是古城,但向来不怎么富裕,官方只靠着一处盐业维持,若是能招徕南来北往的客商,不管于公于民,自是好事。
那日,他心血来潮,前往会馆查看,正遇到一帮商贩在包裹鱼胶海产,以及木雕众物,其中有人不甚失手,掉了一件雕品在地上。
旁边一人猛喝了一句,巫知县本已经自门口离开了,却隐约听见。
就好像被什么利刃砍中似的,巫知县猛地惊觉,他特意回去看了眼,正看到几个五短身材商贩打扮的,提着包裹往后而去。
他只看见那说话之人的半面,铁青的一张脸,透着几分戾气。
俞星臣听到这里:“那一句话是什么?”
巫知县咬牙道:“我是海州人,我小时候还见过倭寇杀人!对于他们的言语自不陌生,那一句我虽没有听真切,但我以性命担保,那是倭寇的话!”
俞星臣略略屏息:“然后呢?”
巫知县道:“我越想越是不对,本来想叫人把那一队商贩扣住,又怕真的是倭寇……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妥当。于是我找到了宁旅帅,告诉他此事,让他留意,宁旅帅闻听之后也十分震惊,便立刻去查问,不料此后,却跟我说,并无差错,那些人千真万确都是沁州方面来的商贩,户引、衙门文书之类一应具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