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听喜妹这么一说,她反而安心了不少:这年头,知道谨慎小心就是好事。
晚饭过后,林老太若无其事地拎着一簸箕猪草往养猪场去了,路上遇见几个队员,还笑呵呵地埋怨自家老闺女打了猪草也不知道早点送到队上去,平白浪费了工分,现在为了给猪吃点新鲜的,只能白给猪吃了云云。
任谁来瞧她这副谈笑风生的样子,都不会怀疑她手上拎着的猪草下头还藏着不少“秘密”。
林老太作为先头兵先到了养猪场这边,见到了今天一天都悬着心的谢知隶。
谢知隶早上看到知青队伍里熟悉的面孔时,还以为自己是太想念亲人才导致出现幻觉了,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定睛细看,怎么揉眼睛晃脑袋,那个人那张脸都不曾变化,他顿时又喜又急:喜的是亲人终团聚,急的也是亲人竟团聚。
一整天他都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要不是有王睿他们帮忙打掩护干活,再加上队长对他们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今天估计都得补工了。
他悬了一天的心,见到了林老太之后整个人就憋不住了,拉着她一脸着急地说道:“庭宗那孩子怎么来了?这孩子不是瞎胡闹嘛!不好好在京市照顾他外公,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林老太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将藏在猪草下面的叫花鸡和糕点拿出来,笑道:“你先别着急,吃点东西再说。”
谢知隶急得直跺脚:“哎呀!夏大姐,我哪还有心思吃啊!您帮我给庭宗带个话,让他赶紧想办法回城,就算暂时不能回去,也千万不要泄露他跟我的关系!”
林老太不为所动,将树叶裹着的叫花鸡和糕点往他怀里塞,一边塞一边说道:“你先吃,这些话咱们吃完再说。糕点是庭宗带来的,听说是你以前在京市就爱吃的糕点,至于叫花鸡嘛,是庭宗和我家喜妹一起孝敬你这个长辈的。喜妹也给我们留了点,庭宗这孩子的手艺确实是好,难怪你老念叨着呢!”
谢知隶苦笑不已:“这孩子倒是惦记着我这个没用的长辈,可是,他来这也不过是平白增加他自己的危险罢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
林老太本来想把话留给他们爷孙俩自己说,这才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地劝他吃东西。
但是,现在听他一个劲地发愁,她终于忍不住了,老脸一拉:“咋?人家孩子惦记你还惦记错了?人家又没有直接扑上来就认亲,这不是还挺谨慎小心的嘛!”
谢知隶脸上的苦笑更甚,喃喃道:“就是因为他是个好孩子,我才不能连累了他啊……”
“好啦,庭宗来都来了,你还苦着个脸图啥呢?人又不能轰走,还不如高高兴兴地接人呢!以后好歹有个亲人在身边,能帮你一点是一点。”林老太摆摆手,语重心长地劝道。
“也是,事已至此,哭丧着脸埋怨这埋怨那也没用了……”谢知隶叹了口气,勉强扬起笑脸,继续说道,“往后又得麻烦你们多打一份掩护了。”
林老太笑道:“嗐,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我瞧着庭宗这孩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且瞧着吧!”
等谢知隶吃完叫花鸡,藏好糕点,外面的天也已经黑了。
谢庭宗和喜妹趁着夜色的掩护到了养猪场,见到了一群人中一脸平静地听着林老太唠嗑的谢知隶。
“林奶奶,林爷爷找你回家去呢!”谢庭宗目不斜视,径直对笑呵呵的林老太说道。
喜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林老太也愣了愣,稍微反应了一会就知道了他为啥突然来这么一出,对他招了招手,笑道:“怪我没跟你说清楚,这里都是自己人,用不着瞒着,也瞒不住,这么多年,他们可没少吃你的好东西,要是再把你和老谢给卖了,那不就是连自己一起给卖了嘛!”
谢庭宗一愣。
因为过去的经历,他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这才有了刚刚那句掩饰的话,可是,照林老太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虽然心里仍旧有对在场的人的不信任,但是,明面上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挠了挠头,对林老太笑了笑:“是我太小心了。”
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地对着谢知隶喊道:“叔爷!”
谢知隶眼眶微红,苍老的脸微微颤抖,应道:“诶!好孩子,难为你了。”
谢庭宗这几年来孤身照顾外公、联络爷爷旧识、偷偷寻摸东西补贴两家人的时候,从没红过眼眶掉过眼泪,听了谢知隶的话之后,鼻头却瞬间一酸。
他勉强忍住眼泪,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应该的,谢家这一辈我是长孙,要不是外公那边之前实在走不开,上头盯得又紧,我早该来才对。”
“什么长孙不长孙的!真要论起来,也是我这个当长辈的没用,自己不争气,还连累家里跟着受苦,现在还累得你一个孩子为我跑到这儿来……”谢知隶忍不住开始抹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