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清越,曲调泠泠,山高松傲,唯静下能听,得安抚而不觉。所弹奏的恰是他们熟悉亲切无比的军歌,罢转即为乡曲,虽无人唱词,可其意呼之欲出。
——[1]“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2]“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家在千里,亲人苦苦等候,盼望得到佳信,功名未立,如何能令失望成空?当同披战袍,同仇敌忾。
远在天际的弯月升起来了,连着无边国土,表面所能看见的和平,背后却需要多少人站在黑暗中阻挡攻击,有人为之承担着,站在腥风血雨之顶巅,守护着为人所珍视的一切。
吃过的苦不会是无用,做出的牺牲不会是白费,无可后悔与抱怨,其实谁人也都一样。
营啸发生的中心处,一些兵卒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不知是无力还是无感,虽仍有暴举,可越来越多的人自发地坐倒在地上。那沾染了同伴鲜血的武器也随之掉下,伴随而起的,是他们不自觉地自鼻腔里发出的压抑呜声。
月华琴渐渐被放下,在此刻不退不避、借着竹制轮椅缓出的身影,在淡淡的光华之下很是单薄而显孤冷,在军前偏偏格外坚定。
几乎无人能窥其掩饰强撑下的病态羸弱。
云卿安稳声说:“吾将善体意,与士卒同甘苦,无胥戕胥虐,除暴安良,匡扶王业。如有离间,不足作实。如有不从,军法以置,先斩后奏。“
*
作者有话要说:
[1]自《诗经。秦风》
[2]自《一剪梅舟过吴江》
(本章完)
第117章梦惊澜慎重则豫。
壮阔的天穹之上,灰云翻流,被昏暝暮色中透出的那一道道熔金色光弧染得壮丽,迤逦绵延的城墙好似巨龙盘踞,逼人侧目。风沙打旋,昆山附近,是静候持戈的不尽军阵将士,旗色所映为虎狼相逐。
司马厝挥手将大部分随从都止在身后,纵马朝前而出,他的那双墨眸仍是看起来格外冷肃。
因连着在这段事日以来片刻不停的紧绷,发生的事紧迫而件件有条不紊。
留驻在此与他对峙的不是面生者,葛连缙令手下的人将无力反抗的司马潜挟持后,便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要求放归其妹葛瑄并在战防上作出妥协等。
司马厝尽管心忧,面上却不可显露而出。
一边留有余地拖延着,而另一边则不动声色间派人以变化繁多的阵型虚张声势,暗中蛮横破地形阻碍,耐心与之消耗。面对敌方时不时发动突袭,干脆令人转变策略将队集中起来,以多制胜逐个击破。
这极为微妙无声地维持了一个平衡,似乎无论双方交手得多么激烈,都是在保留筹码的前提之下,毕竟谁也不愿失去至亲。
至于那有异的黑锋骑,出些手段施压。落入下风时为顾形同手足的麾下,卫折霄终是动摇方愿只身前往接受单挑,后输而得宽谅,能否真的信服得用留待后察,但已陆陆续续地带兵同行操练。
“……所幸营啸得控,祸引之人也都一并受制,就等着侯爷的吩咐决断。”久虔在将近日在后方发生的事情尽数向司马厝禀报以后,他的面色不自觉有些发白,却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司马厝抬眸,想起了久虔前时方与自己提及的事。
司马厝转身去得急,匆匆未再理会他。
尤其是在刀箭齐落、尸山血雨之后,将折腿骨,被俘受折磨得神志不清时仍念着国安旧民……那身影落入眼中太过于熟悉,但云卿安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所见会很可能是司马厝!
似乎一切都变了,连同一开始。
不慎摔倒在地上,却毫无自行重起的能力,有的只是无比迟缓和笨重。云卿安本已是对此接受并习惯,而对自己已成残废的厌恶,在这一刻犹是格外猛烈。
云卿安立即朝旁边伸出手,费力地向放靠在榻边的轮椅处移动。不为别的,他现在就要亲眼见到他。
令他心惊的事要发生在不多时前,起于云卿安的判断——舫陵首领或实际是羌戎细作,愿留下殷无戈的意图恐不会简单。对其试探欲杀,后却停,也许是因为觉察到殷无戈天生的情知缺陷,也许是因他难抑的求情。
久虔张口想要否认,但还是低头实诚地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