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忽然感觉有种如负释重的感觉。还好,至少在临死前的最后时刻,他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
钟育啊钟育,我老文今日栽了,而你又能活到几日呢。
他的身子抽搐了几下,而后就此不动。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那名打着伞的白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具尸体倒在雨地之中。
又过了一会,小巷的墙沿上跳下来一个人。那人身着蓑衣,头戴斗笠,脸上还蒙着一块黑布。
他踱步来到文闯的尸体前,弯腰探了探他的鼻息。
气息全无,浑身冰凉。已然是死透了。
“好小子,这般等不及,竟赶在了我前面动了手。”他嘴里喃喃自语着,刚要起身忽然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适才他亲眼所见,文闯明明是被飞来的石子击中胸口而死。可为何他胸口的衣裳却并未有破裂的痕迹。
他蹲下身将文闯前胸的衣领解开,露出他结实的胸肌。胸肌上除了他早年前从军时以及年轻时与人交手时留下的伤痕外,并无任何伤口。他不死心,手掌稍稍用力按压文闯的胸口。胸口肋骨完好,并未有断裂的迹象。
“难不成被石子活生生的震碎了心脉……嘶,若真如此,这小子的功夫果真不容小觑。”蓑衣男子正暗暗感慨着,忽然他察觉身后风声有异,杀意忽起。
他急忙侧身一躲,一块小石子砸在了他刚刚蹲着的地方。石子陷入青砖之中,直至入土三分。
蓑衣男子心中一凛,顺着石子的方向望去。只见本已离去的那名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屋檐之上冷冷的注视着他。
“阁下跟了我一路,却又迟迟不肯现身一见。不知究竟是何道理。”李文绝从屋顶上飘然而落,沉声问道。
蓑衣男子双手抱拳,用着沙哑的声音说道:“阁下的功夫在下早已见识过,是以自知非阁下对手。今日巧遇,只是因为你我各有所需罢了。”
“各有所需?”李文绝问道:“你所求为何?”
蓑衣男子指了指地上文闯的尸体,说道:“杀一个人,以及……保一个人。”
“哦?你觉得你保的了他吗?”李文绝语气森然,眼中厉色一闪。
蓑衣男子摇了摇头,依旧用着沙哑的声音回答道:“若阁下执意要动手,在下也无力去护他周全。只是此人一旦死了,对你而言,却未必是件好事。还请三思。”
李文绝眼中的厉色渐渐收了回去,又恢复起往日的沉着冷静。“那日雪地吹箫,一路引我入城,想来幕后之人便是你了。可即便如今你我相见,你却也未曾用本音。你究竟是谁?”
蓑衣男子倒并不意外李文绝认出他就是吹箫之人,只是听他这么一问,下意识的将头上的斗笠稍稍往下压了压。“阁下何必咄咄逼人,在下与你并无恩仇私怨。倒不如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李文绝并未多言,而是默默地转过身去。他刚走了两步,忽然稍稍侧了侧头,又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当日之仇我权且记下。来日自当讨还。届时还请阁下莫要插手。”
“多谢。”蓑衣男子拱了拱手,刚抬起头时,李文绝早已消失不见。短短一刹那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
深夜时分,一笑楼三楼的一处卧房内仍亮着一盏蜡烛。只是蜡烛光已经越来越微弱,马上便要燃烬。而一旦燃烬,此后便是漫长的黑夜。
一阵轻风从屋外吹进。李文绝夹着一把湿透了的油纸伞进入了房间。他将雨伞放在架子上,然后脱去身上的白衣以及鞋子。最后身着里衣摸着黑走入了内室。
内室中,那根蜡烛仍在散发着最后微弱的光芒。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卧床边,见焰儿已经侧身就寝。他不忍打搅,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脱去鞋袜上了床,然后提起被子钻进了暖和的被窝。
一弯雪臂自被中轻轻的搂住了他的腰,耳鬓厮磨间,依稀能嗅着焰儿身上淡淡的体香。
“回来晚了些。”
“嗯,遇到了一个人,多说了几句话。”
“哦。”
“你就不问问那人是谁?”
唐清焰轻微的打了个哈欠,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闭着眼睛喃喃道:“我困了,想睡觉。”
“好。”李文绝将被子裹了裹,然后揽住怀中的妻子,与她一起进入了梦乡。
内室里的那根蜡烛,在最后时刻,终于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