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毕竟,她的识海可是经由死神的亲手馈赠进阶而成,一个装神弄鬼的黑袍,一个名正言顺的神祇,即使她只是凡人之躯,也足以与他相抗。
听到他的话,她下意识反唇相讥。
“乌龟壳子才天天把脸藏在袍子里不给人看,你说是吧,瓦那?”
瓦那,瓦那。欺辱少女的兄长,他们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女孩到了修道院后,又遭遇了什么?“她”究竟在哪?
瓦那。
然而听到这个名讳,黑袍却毫无反应。裴宿皱眉,难道她看到的并不是属于眼前人的记忆?
思绪流转,却蓦地胸口一痛,下一瞬,只觉眼前一花,竟赫然喷出又一口热血。
黑袍冷哼一声,极度矜傲自持地收起长袖,向眼前脸色惨白的蝼蚁投以极度蔑视的一瞥。
充盈的意识力居然如泥牛入海般消散,她却全然不知刚才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但伪神显然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几乎是同时,更为恐怖的精神威压又瞬间宣泄而出。意识流运转,裴宿一怔,终于意识到自己周身的防护是在被蚕食殆尽。她可以感觉到一股阴邪又诡暗的气息瞬间缠绕其上,纯澈的精神力在接触对方的邪祟时却凄然退散了,仿佛是遇到了天敌一般。
伪神终于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微笑。不管她是什么人,他能成神,岂能被一介凡人推翻?现在,他要把这只可恶又低贱的蝼蚁活生生碾死。
轰——
这声尖锐暴鸣竟是从天边远处卷来,裴宿闷哼一声,垂落的长发猎猎飞舞,身形不稳,只觉处于风暴之中,全然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但她仍死死咬牙,精神力深深扎根于土壤,以勉强稳住身形。
然而……
轰隆隆——
阴沉可怖的声响从四面八方袭来,铺天盖地的攻击如此暴烈,剎那间,林中如起长啸,黑袍猎猎掀飞,四周草木哀鸣,一齐压向那中心的人影。这对她几乎是毁灭式的攻击。
那人影在其中摇摇晃晃,似乎终是别无方法了,忽将身子蜷缩成一团,脑袋也随之垂下,以这么一个示弱又无助的姿态迎接了这完全碾压的攻击。
砰。
风暴卷过,万物寂然。
哀鸣袭过,巨大的冲击之后,四周巨树也被连根拔起。一片狼藉之中,伪神已是狼藉中唯一站立着的身影。
那另一具躯体却如破布一般,伏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真可笑,真可怜,直到死后依旧还保持着那么一个蜷缩着的、无助柔弱的挨打姿势。
他冷然一笑,虽不愿承认,却觉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这人不简单,这已经是第三次出手才杀死她。可笑,他费劲心血,以亲妹鲜血为祭,又献祭了几乎全族人的性命,才成了这犄角中唯一安然如山的修道院,至今将近百年……在这里,他是唯一的神。
啪嗒,啪嗒。
死寂中却传来了重物击打地面的声音,黑袍不快,却不敢露出半分,只忌惮又疑惑地看向旁边那以尾击地,蛇信嘶嘶吐露的巨蛇。这畜生在笑什么?
可恶,它敢笑他什么?他当初的确狼狈至极,不甚闯入它的领地,却好歹碰上这位无聊的老怪物闲得用尾巴在地上给自己挖海,才留了他一命,还允许他借它的庇护,暂且栖在它的领地上。当然,它是极其瞧不起他的,却又着实感到这个卑劣的人类也算是个异数了,反正它对人也没什么感情,养这么一只小老鼠也只当玩乐。它不杀他,是因为不屑杀他。
可是,他积累起的信仰也近百年了,他是神祇!这个孽畜……他总有一天,一定要驯服它,让它也伏在他的脚下,称他为真正的神明。
黑蛇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他的想法,居然越来越乐不可支了,蛇信子吐得越来越欢,猝不及防地,居然用分叉的舌头比了个心形。
也就在那一刻,喉间忽然一凉,伪装的皮壳被轻而易举地划开,如鲜艳的血滴子轻佻而过,却又闪着一道隐晦的银光,将他的喉管、长袍都齐齐洞穿,又泠然而逝,忽而凭空消失,原来是又随意识心转而回到了主人的手上。
它的主人——
噗嗤一声,腐朽的布料如土墙般瞬间崩溃,喉管破开一个大洞,也如蛛网蜿蜒一般,向上下崩出裂口,下巴也抖落了碎肉,他的脸……
伪神尖叫一声,慌忙捂住自己的脸,却全然无用,只能充满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衣料和皮壳都一点点碎裂,遮羞的黑袍化为尘土,露出那恶心又丑陋的本体来。
裴宿神情疲惫,脸色苍白,唯有眼眸仍如清泉般冽冽。她皱着眉看向眼前这粉红色的、凄怆可怜的小小邪物,尽量让自己忽视旁边那一刻也不安分,疯狂对她示好的仿佛随时都在发情的黑蛇——
是的,他现在已经不满足于舌头比心了,干脆将身体也环成一个巨大的、一栋房高般的爱心,砰砰撞击着地面来引起她的注意,她甚至还能听到他的碎碎念——
嗯?怎么不看我?怎么不看我?人类,看,接住我的爱心,快来和我交尾……
她冷然皱了皱眉,强行封住了自己的精神意念。脑海中终于消停了,然而没等她向地上的伪神再走一步,脑中忽然又传来了高亢的怨念——
……交……尾……
她忍无可忍,终于舍得分出目光给他。
温暖得能杀死一条千年大蟒。
黑蛇尾巴尖猛然一颤,心形垮了,他嘤嘤着安分地趴在地面上。知道自己再不老实这女人可能真的要提刀来弑蛇了。真是的,老鼠哪有他好看?瞧他这黑宝石一般的鳞片,瞧他这美丽的形体!想到这,他又充满怨念地看向地上那小东西,试图用眼神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