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淇文或许是第一个知道这只玩偶的存在的人,在自己确定关系这天,在国家法制系统承认自己成年的这天,柳生几乎是掏出心给他看了。这个肮脏的、破烂的、上不了台面的被别人抛弃的玩偶,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柳生也有点紧张,一旦江淇文露出一丁点嫌弃的目光,那么自己所有爬出壳的部分可能都前功尽弃。江淇文看着,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然后对它说:
“你好,我是江淇文。”
江淇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熊耳朵,看着小熊,视如珍宝。
柳生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柳生再一次问了那个问题:“真的会有永远吗?那条铁链会断掉吗?”
“如果你不相信永远,说明你清醒而理性,并不能说明别的。”江淇文认真地分析,“我从个人阅历来出发,我觉得性格有一种魔力,就是说只要你愿意相信,就能在一定区间影响自己的结局。蝴蝶效应嘛,爱叹气的人做不好迎接的幸福的觉悟,也就没有准备,来了也接不住。所以我觉得只要用力去相信,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结局。
“你相信我们的缘分吗?”江淇文望着他。
“只要我相信,”柳生说,“就会在区间上影响结果吗?”
“我觉得我们是有缘的。
我们的缘分要从小时候开始说起。从小学学习还行,至少没有给初中拖不可逆转的后腿;中考努力学习,考上了还不错的高中,在不错的师资力量加持下,考上了全国前十的西大。然后又在作为综合性大学的西大里的众多不错的专业,选择了不错的中文系,并且顺利录取了。诶?你猜怎么着?还分到一个寝室了!就在对床。”
柳生被逗笑了,“你怎么不从宇宙大爆炸开始算。”
“可以啊。从地球上只会下雨的时代,逐渐产生了人类。天上的飘荡的灵魂分批次降生,偏偏咱们就都生在了二十一世纪;二十一世纪的新生儿那么多,偏偏咱俩就生在一年。排队投胎的时候咱俩都是前后排。”
“哈哈,”柳生顺嘴说,“那你怎么不提醒我,投个好胎。”
江淇文突然愣了一下。他突然上前一步,抱紧了他。
“我那时候还只是个魂儿呢。”江淇文煞有其事地说,“但是我跟你排队的时候约好了,在你成年那年,我来接你。”
柳生被紧紧抱着,也有些动情,“接我去哪儿?”
“去1308。去以前的你……找不到的地方。”
“那不就是现在?”柳生问。
“对的,”江淇文说,“就是现在。”
柳生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也是,世间没有舞台,没有话本,只有这些普通人的普通爱情。没有起承转合,没有大起大落乃至生离死别,有的只是小关心,小付出,小感动——无外乎每天把自己掰碎一点安在对方的身上,反之亦然。有反馈就是爱情,无反馈就是单恋,反馈太少就是舔狗……
而自己决定向他走过去的时候,就产生了一点爱情。
凡是得到自己认可的东西也会得到自己的偏执,就像总是点一种奶茶,吃一个档口,买同一品牌的日用品,不肯扔掉的唯一的娃娃……
虽然自己拧巴得要死,但至少从这个脾性来看,他们的爱情应该会越来越多,成指数爆炸式增长。
几个小时后,另一地点的晚上,柳生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还是一头鹿,静静地在墓碑旁边吃草,不懂为什么方形石头如此整齐,更看不懂这碑文的抱负与憾事,乃至于姓氏名谁。只是吃饱了,就跪卧在旁边睡了。头依偎着凉碑,梦里尽是甘露的香甜。
心动是大颗的硬糖,生活是细碎的食盐。
就这样和他走同一条路,睡同一张床,从窗外看同一片风景。即使自己不相信永远,但这样的光景,至少还有四年。
那一天,柳生终于明白了。
原来平平淡淡,就是惊心动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