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白照片里秦参谋的手势奇怪,再仔细一看,秦参谋似乎在地上划了几个歪歪斜斜的血道。
沈家兄弟的关系闹得越老越僵之后,沈放越发不能回他的那个所谓的家了,就连老胡亲自来请他回家过中秋也都被他以公务的缘由拒绝了。
可下午他约着姚碧君去看姚父,这个沈伯年的好友十分为沈伯年着想,没几句话就将话题引了回来:“马上就是中秋节了,你们该回去过个节,别老来看我。”
沈放只笑着:“再说吧,我不一定有时间。”
姚父清楚他心上到底还是有疙瘩,便支着姚碧君去买汤包,开始开导起来沈放。
他问沈放:“你知道我和你父亲为什么会成为这么多年的朋友吗?”
沈放懵然摇头:“只知道你们一起留过洋,一起进过同盟会。”
姚父一笑,接着说道:“当年我们俩刚刚留学回来,都是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我们敬仰孙文先生,随后就加入革命党。那时你父亲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脾气好的很。”
他总是不经意夸奖沈伯年,沈放不禁冷笑了一声。而且姚父好像意料到沈放会如此反应,语气并没有什么不同:“别不信,慢慢听我说。”
“辛亥那年在武汉,我们配合新军起义要去炸掉一处弹药库,原本那是我的任务,可我胆子小,行动前害怕了,是你父亲替我去的。事后,很多人骂我是胆小鬼,只有你父亲依然拿我当兄弟看,就是那一次,你父亲被炸伤了,当时倒没觉得什么,到后来,才发现越来越严重。”
到这儿沈放才有些意外:“他受过伤?”
“弹片打在他腿里取不出来,那疼痛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当时你父亲还年轻一直就是自己忍着扛着,后来你父亲娶了你母亲,有了你哥和你,但他的病是越来越重了。所以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而且越来越无法控制,严重的时候神智都会有些迷糊,所以才会那样对自己的家人。不过你父亲一直很爱你的母亲,结婚前他们就非常相爱,即使上战场,他也会把你母亲的照片放在胸口,他说,只要你母亲的照片在,他就坚信自己一定能活着回去。”
姚父语重心长,这些话叫人无法不去相信。
沈放脸色有些不对:“可家里人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在他心里,沈伯年一直都是那样一个恶魔,没有任何借口可以辩解。
“你父亲是个性格极强的人,不想自己的脆弱一面被人看到,中国的父亲往往都是这样,而且他病痛严重的时候也的确难以忍耐,那情景我是见过的,有时候他不得不依赖吗啡。”
沈放难以相信:“可,他为什么不说呢?”
姚父叹息:“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问题,但如果我们连家人都不能理解,那在世上还能理解什么呢?”
这样说来还倒是自己的不对了,听了这些沈放内心不禁难以平静。
到了中秋那天,沈放终究还是带着姚碧君回了一趟沈宅。
一家人完完整整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完了饭后下人撤掉饭菜上着茶点和茶水,沈柏年情绪非常好:“这一家人过中秋,可好久没有这么齐整过了。”
姚碧君忙搭话:“只要您喜欢,以后什么节日,咱们都回来过。”
老爷子高兴一笑,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忙问胡半丁:“那个广东的莲蓉月饼怎么没拿来?”
胡半丁应了声下去取,沈柏年顺着话说:“你们俩打小就爱吃莲蓉月饼,有一年为了月饼,还吵起来了,还是林儿懂事,最后让给枫儿了。”
他这话里有话,说完还朝着沈林意味深长地一瞥。
沈放瞧见后也跟着往下顺:“人大了,想的事儿也多了,您放心以后该让着大哥的时候我也会让的。”
沈林转眼也看着沈放:“用不着你让,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弟,这个不会变,也变不了。”
几个人各怀心思,彼此清楚,但都不说破,意味深长。
吃完了饭,沈放跟姚碧君在花园里转了一圈,离开之前,他一个人去了沈林房间。
敲了敲门,听见里面应了声沈放推门走了进去。
沈林回头一瞧明显有些惊奇:“是你。”
沈放咧嘴一笑,两步走进来边说着:“我们看来是越来越生疏了,小时候住过一个房间,现在看到我你还很意外。”
沈林没接他的话,直接问道:“你担心什么?”
沈放也不兜圈子,将身子往边上的墙上倚靠着,直接问:“父亲的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沈林点头。
“父亲跟你说却不跟我说么?他到底是不是把我看成他儿子。”沈放微微皱着眉,语气有些不快。
沈林瞧着他的表情,接着冷冷一笑:“父亲从没亲口告诉我,我只是觉得奇怪,因为父亲跟我小时候印象中的父亲太不一样了,我不信一个人会有这样大的变化,狂躁起来像另一个人,而且我也不信母亲会甘愿忍受,所以我偷看了母亲的日记。”
只是他自己对家里的事情不上心罢了,又能怪得了谁不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