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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宜芳苑八戒窥艳景 绮春阎帝魂申冤情(第1页)

众僧避雨入苑圃,太子留客有缘由。八戒花园窥艳,招惹马蜂螫头。。

盛筵酒酣,太子暗约大圣;阴风黑月,亡帝申诉冤情。。

唐僧几众离了金银山,迤逦向西,光阴荏苒,又是一年。沿途道路奇诡,忽置身千丈绝崖上,忽行走一马平川中;忽水草茂密如江南,忽干瘠荒凉似塞北。天也变幻无常:乍暖又寒,阴晴不定。栉风沐雨,便是寻常事。这日午时,投一座寺院乞化。斋毕再行路时,八戒问师父,在斋堂用饭时,那寺庙和尚为何取些米粒不食?三藏道:“那是留在晚殿时按《蒙山施食仪》施舍给饿鬼的。”八戒道:“甚规矩,老猪没吃饱,添了三回,便不肯再添了!”

唐僧道:“你在为和尚,知甚礼节!其实僧人随时都要念咒行仪。悟净就比你强!”朝沙僧:“说给你二师兄听听!”沙僧即道:“二哥听好。譬如早起,要念:“睡眠始寤,当愿众生,一切智觉,周顾四方’;闻钟声要念: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八戒咂嘴道:“真够麻烦的!”

又行一程,日头猛,俱晒了一头汗,唐僧去溪畔净面。八戒道:“这洗脸不用念叨什么吧?”唐僧道:“念,念。呆子听好——应念:‘以水洗面,当愿众生,得净法门,永无垢染’。”正说道,忽起大风,眼见得乌云从背后涌上,大雨在即。且喜前头绿荫中,现出一片楼阁,众徒弟护着三藏策马急行,一溜尘烟。那雨脚却比他们跑得快!唰里叭啦朝秃脑勺砸过去!及至赶到那庄园门首,浑身上下都湿了。八戒笨拙,拖在最后,还卖嘴:”师父,这回该念‘以水洗面,一身垢染’了!”

几僧遂在门楼下躲雨。唐僧仔细观详,见虎皮石围墙高耸,门廓对踞石狮,扉扇镶嵌银钉,上悬一匾曰:“宜芳苑”,端的气势非凡。八戒抹一把脸上冷雨,瞅着门额,笑道:“偌大园林,却是个风月场所,倒施展得开!”

便要敲门,叫唐僧止住,道:“苑者,禁苑也,不可造次!”行者道:“便是玉帝家苑圃,便又如何!——四处更无人家,只好打扰了!”上前砰砰打门!

叩了半晌,那门才吱呀开启,闪出两个披斗篷持月牙斧的赳赳武士,却不认得行者一伙,喝道:“何处来的一帮野和尚!知这是甚去处,便胡乱打门!”便要闭户。叫行者拦住:“见了宾客,哪有让人吃闭门羹之理!也不多扰,去你家闹盅热茶暖暖肚子,将湿衣烘干,雨一住便行!”两武士道:

“这小和尚不知轻重!此乃乌虚国太子居处,岂可檀入!——往西四十里便是京城,馆驿客栈俱全,自去寻了避风雨吧!”动手关门,叫行者使棒别住户枢,便关不拢。

武士发怒,使斧砍行者,只听乒乓两声,金星迸发,行者脑瓜儿完好无缺,利斧却卷了刃,吓得两入抛了斧子,抽身要逃。行者喝一声:“你们砍了老孙斧子,本待要还你俩棒子的,且寄下,快去禀告太子,说东土取经的老爷来了,叫他速速迎接!”三藏过意不去,忙道:“二位将军,不必劳储君大驾迎迓。只盼给通报一声,便感激不尽了!”两个连声应诺,撒鸭子跑了!唐僧转身道:

“悟空,可砍疼了?”行者道:“师父想着老孙,疼也能忍。”八戒道:

“也多亏了大师兄!”又发狠:“这太子怎的,还下传话叫咱进去!

惹恼了老猪,一顿拳脚打成孙了!”唐僧劝诫道:”八戒休得无礼!

王公贵族家不比平头百姓,最讲个礼仪规矩!你自逞了能耐,却叫他小看了咱们大唐僧人!”

正言语问,两武士急趋至,毕恭毕敬道:“小人大葵二葵谨拜圣憎,太子有请!”行音笑道:“看着也不甚地道,原是‘大鬼、二鬼’!”两个也不敢恼,笑嘻嘻大开门户,请众僧进门。又招呼一辆华轺靠过来,请行者上车。行者笑道:“却不该俺乘舆、师父跑腿儿!”便请唐憎登车。两葵道:

“俺只以为谁恶谁是爷、原来你还有师父!——却只有一辆车,显得大不恭也!”三藏谦让一回,被行者推上宝车。三藏又唤行者同乘,其实也坐得下。

行者道:“老孙却喜欢淋淋雨!”遂与八戒、沙僧尾随车马而行。

过了琉璃屏墙,便见树木葱郁,隐映殿阁,亭台水树,随处点缀。天仍沛然作雨,在这园林里却平添了诸多情趣:只见飞檐垂珠,鲜花含露,修篁愈青翠,荷塘起涟漪。忽闻女子冷冷笑声。八戒忍不住偷觑,见牡丹园那厢画廊里,闪现着红袖绿裙,恨道:“这太子不是好人!”叫行者听见,问:

“怎知他不是好人?”八戒痛心道:“这么大个园林,太子想狎戏哪个女孩儿,人家喊‘救命’也无人能听见!”行者笑道:“说得也是!八戒,你且埋伏了,等时机好打那花心狼!”八戒拍着肚皮道:“老猪饿得肠子咕咕叫,先吃饱了再‘英雄救美人’吧!”

车至一个清静庭院,有两个僮仆迎上。唐僧下了车。一个引三藏师徒入庭门,一个牵了马去喂。凡众进天井,见正房原是一座掸室,上题着“无心斋”三个泥金字。八戒笑道:“原是个没心肝的主儿!”叫那僮仆听见,直瞅八戒。三藏责道:“休望文生义!无心者,超然物外,不执著一念也!切莫冉乱说!”沙僧道:“二哥这般,可否叫野狐禅?”三藏道:“还算不上!”

众皆笑了。八戒垂头道:“俺老猪完了!枉跟了师父几年,连野狐禅都不是,休说成罗汉了!”众人笑得更凶。

闹了一番,便入禅房,神龛上供着三世佛、观音菩萨,又列着三清、托塔天王,却香残灰冷。书案上佛经道卷亦蒙着尘土。一张黄纸上信笔写着两句谒语:

神仙喜我无心,美人悦我有鸟。。

行者笑道:“这却像似野狐禅!”八戒一腚坐在雕床上,却硌了一下,摸出一看,原是支珠簪。八戒啧啧道:“这厮果然说到做到。

把这佛道清静地,翻作富贵温柔乡!”沙僧道:“师父这身上直掇还是湿的,何处寻个火炉烤烤!”正说间,两憧仆抬来一铜盆炭火,供众僧烘衣。

三藏去神龛拜了几拜,祷告:“弟子不恭,要掀身露体了,乞诸佛仙圣鉴谅!”

方解了湿衣烘烤。八戒挤眉弄眼道:“不妨,不妨!你也不算头一个!”脱得赤条条烘火。叫三藏骂了,才穿上中衣。

几众烘干衲衣,才结束毕,忽闻门首人声步履杂沓。三藏起身看,原是一伙人簇拥太子来临。那太子脸儿微带醇意,两个侍女左右搀着他。看见众僧,推开侍女,与三藏叙礼,分宾主坐了。便有小黄门上茶点。茶毕,唐僧再三道谢。太子摆手道:“圣僧忒客气了!我虽为储君,尽享人间声色犬马之乐,却也惧怕无常。因之也抽暇参禅悟道。圣僧自东土来,奔西方灵山,必有高强法力,盼能指点一二!”三藏道:“若说法力,贫僧惭愧了,眼下只有些‘乏力’!”太子不信,问:“不是你头硬如铁?”大葵凑前耳语几句,太子恍然道:“原是圣僧高足所为!”行者接道:“便是老孙,承奖了!”

太子见行者面目凶狠,倒也不惧,虔诚施礼道:“愿孙长老赐教!”行者早已细细打量了太子,见他相貌俊逸,气字轩昂,只是目中有浑浊暖昧之气,颊上呈贪杯纵欲之色。厉声道:“殿下欲修行,就要一心一意,或礼佛,或奉道,不能开杂货铺儿!”太子道:“依孙长老之言,我该敬佛还是尊道?”

行者道:“便敬佛吧。那道家诸神一言难尽!玉帝糊涂、老君跋扈,托塔天王愚忠。。止紫微星君还堪供奉,偏他又为人谦逊!”太子道:“便依你,敬佛!”行者道:“敬佛好,却要择出观音来!”太子不解:“人皆道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行者道:“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惯给人小鞋儿穿,老孙便深受其害!”太子道:“也依你,不奉观音!”

遂令手下,将道家神搬走。欲挪观音像时,三藏不让,道:“悟空,此事还需斟酌!”行者道:“只此一回,也叫俺老孙出出这陈年闷气!”唐僧也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观音被请走了。

太子道:“孙长老,只剩下三尊佛了,却该如何敬?”行者道:

“若敬佛,当持‘戒、定、慧’三法修持,可入涅槃。然殿下一脸的酒色财气,六根不净,七情未混,恐难见佛!”三藏睹太子嗒然不乐,面呈失望,忙道:“依贫僧所观,殿下颇有灵性慧根!贫僧手头有《心经》一篇,愿奉与殿下诵习。此经颇短,却言约旨远。。”

三藏滔滔不绝说,要使太子高兴。谁知太子勉力听着,连打呵欠,道:

“请圣僧在山庄宽住几日,我也好多多讨教!”又吩咐办斋款待,尔后告辞道:“列位长老自用。我有些紧要公事要办,不奉陪了!”被太监宫女前簇后拥,出门登车走了。

三藏师徒用罢斋宴,雨已小了。小黄门带众僧去厢房歇息。八戒拍着鼓胀的肚皮,说要去外头溜达溜达消消食儿。唐僧道:“只在天井里转转吧、莫胡乱闯,进不该进之门,睹不该睹之物!”八戒满口应着,出门在庭院里走动,眼见小雨停了,便趴在花棂漏墙上往外张望,只见雨后园林群芳带露,溪浮残红,又从何处隐隐传来女孩子的笑声,端的诱人!

八戒抑制不住心痒,溜出庭院,沿条幽径,三转两拐,入一圆门,便睹奇石异花,清流亭树,委实别有天地。忽闻女子嗤嗤笑声,又有男人吆喝声,初以为是喝斥他,吓得藏在假山后,偷眼望去:溪水对面是一片稀疏有致的竹林,从竹林深处移来几团白光。近了,却惊得八戒心突突跳:原是五六个披着轻纱衣的妙龄女孩子,跑得娇喘吁吁,长发披靡;后头有一男子追,看一时追不上,众女子便扶篁小憩。八戒便看清那轻纱内甚也没穿,玉体隐现,又见乳晕两点粉红,小腹一团黛青。那男子此时已追上来,女孩们却无力再逃了,只候着他。八戒认出那竟是太子,只着亵衣,嘻皮笑脸去捉挤作一团的女子。眼看近身,众女孩便花瓣似的散开,太子扑个空,跌在地上。女孩儿皆回首笑,笑得胸前两朵白莲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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