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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遇追兵伊婆救危厄 惑人心妖道张简帖(第1页)

众官兵灭法杀僧,四和尚夺路逃逸。走投无路之际,幸遇伊婆相助。。

两厢斗法,三国师一一惨败。众生蒙昧,驱东土僧人出城。。

唐僧师徒离号山往西,季节更替,也不知行了多时,这日正行间,唐长老忽地便打个喷嚏,行者道:“师父,莫道是茜儿小姐念叨你哩!”三藏道:

“没正形!”皱眉说:“咦,怎有一股血腥气味?”行者嗅嗅道:“有却有,却少说在千里之外,够咱们行七八日的!”那八戒、沙僧却闻不着甚气味,只不信,说他师徒俩瞎琢磨。

又走了几日,远远见一座城池。唐僧连连打喷嚏,泪都出来了。不须言语,众人也皆嗅着血腥气。行者起在空中,手搭凉棚,叫道:“那城头上黑乎下的悬着三个物件哩,像是人,也不晓得是犯了甚罪的死囚,该吊死在城门首!——老孙去打探清楚也!”

好大圣,一纵身便来至城前,见城楼上有字,乃是“车迟国”;城门大开,农樵行商,出出进进,却有几个兵卒把守;自城楼上吊下三具尸体,头儿光光,身着缁衣,竟是和尚!看来皆是被缢死的,七窍流血,目凸舌吐,十分骇人!行者叹息,正不知这和尚犯了甚过失,该在此暴尸示众。径返回,告之师父等。三藏悲道:“阿弥陀佛!不管他为何而死,也该入土为安!”

正是物伤其类。

行者道:“老孙便设法将他仨解下来!”遂弄一股旋风,吹得昏天黑地,那过往行人、守门士卒皆钻进城门洞里避风。行者去轻轻解了三具尸体,带回来。唐僧便令八戒、沙僧将其在河畔安葬。又哭了一回,树一无名沙门碑,权尽人意。

遂商议进城之事。行者道:“这东门丢了和尚尸首,少不得盘查得严,莫如绕至南门,混进去。”唐憎称善。几个弯至南门外,旁有一个村落。行者拔毫毛变铜钱,交八戒去买旧衣衫。不多时,八戒抱着一抱绸衣纱中来了。

行者道:“给你的银子可够?”八戒得意道:“老猪径入富户大宅,那一宅上下见了老猪,连道:‘和尚!’避之惟恐不迭;老猪入室,寻着衣柜,只拣了几件不甚花哨的,抱了便走,却一个子儿未费!”唐僧惊道:“八戒,你这不是入室抢劫么?”八戒呀嘴道:“不抢如何进城?”沙僧劝道:“待护送师父入城后,我再来还他吧!”三藏道:“只怕那时失主已去官府里告了!”却也无奈,只好穿衣乔扮。几个混进城,便听街谈巷议,说东门外怪风卷走了死和尚,不知是何凶兆。又见御林军马队巡行,经过唐僧几众时,多盯了几眼,便惊得唐三藏心里敲鼓,只催着先寻个住处躲避一时。

几众不敢行大街,便在巷陌里转,四处找客栈。哪里寻得着?只好又踅回街衢。不料来一阵风,将三藏巾帻吹落,露出个光脑瓜,被人瞧见。恰好巡行马兵正在附近,便唤了来,追唐僧四众。几个护着唐僧,往僻巷里钻。

后头打雷般嚷着:“捉和尚,捉和尚!”马蹄嘚嘚,眼看追上!众僧才转过一个街角,却见一个白发婆婆,当路拦住;三藏心说:“此番休也,连皓首老人都不放过贫僧!”焉知那婆婆却道:“快去我家避风!”这一路上住户闻声皆关门闭扉,这婆婆却大开门放他们进家,也是造化!

几僧急巴巴进了婆婆家,婆婆忙将庭门掩了,领众僧去后庭。开正房门锁进去,见是一明两暗三间,却是多日无人住了,蛛网垂挂,榻几蒙尘。婆婆才说了句“这原是我儿子的居处。。”便听击鼓般打门。婆婆道:”你们莫作声,老妇去应付!”让众僧连同白马皆进了屋,方抽身锁门,去了前院;片时,便闻人声嘈杂,只听见“和尚”二字。又听婆婆道:“我这后庭自儿子去后,便一直空着。。”那伙人不信,闹闹嚷嚷,来到后院,一迭声唤婆婆开锁。老婆婆磨磨蹭蹭,直说多年未开锁,不知钥匙放何处了。官兵等不得,要趴窗眼门隙上往里瞅,不曾想便自门棂里探出一条手臂粗细青蛇来,鲜红的信子迅疾吐纳,吓得众军士毛骨悚然,皆道:“果真是久无人住,蛇都来筑了窝了!”有大胆的要动手砸,婆婆叫道:“这叫宅仙,砸它不吉也!”

众官兵遂生敬惮,不敢惹那“蛇”,退出婆婆家,又去别处搜查。

官兵走后,婆婆敲敲窗子,里头道:“婆婆勿惊,那是老孙演样,吓唬他们的!”婆婆道:“我道呢,好好的怎冒出条屋蛸来了!”遂开了房门,唐僧几个皆谢婆婆救命之恩。又叙话,原来婆婆姓伊,那伊婆婆道:“休言甚谢字!咱们虽素不相识,却是一家哩!”见众人不解,道:“我儿子原是个沙门,在城北三宝寺修行。我在家也吃斋念经,积德行善。”三藏道:“原来如此!——令郎现仍在三宝寺修持否?贫僧愿同他晤面讨教。”婆婆闻言,泪水涟涟,“我那苦命的儿子,三年前因祛灾不成,叫官府害了也!”八戒道:“老猪晓得了,你儿子便是悬在城头上的一个,却叫俺师兄解下,俺们将其安葬了!”婆婆道:“原是你们将冤死的和尚安葬了!果有些魔道法术!

——我儿子也曾悬在城头上,因日子久长,晾晒得像鱼干,后又被风雨所摧,毁化散落了。官府却不许我等收拾骨殖。你们见的却是半月前才处死的。”

众僧吃惊道:“究竟是何人所为,屡屡残害我释门弟子!”

婆婆道一声“一言难尽”,细细叙来:“三年前国中先涝后旱,又起蝗灾。国君便传令三宝寺僧人设坛诵经,禳灾拔祸;那佛法说灵,灵;说不灵,一时便无动静。众僧人念了六日经,那蝗虫却愈来愈多。我儿子因儿日趺坐劳顿,腿酸难忍,第七日功课将毕,起身参拜时一下跌倒,将佛前酥油灯撞翻。或许便恼了佛爷爷,受七日功德该灵圣的,也未显见。那国王大怒,将我儿及众僧下在大狱里。初时想不过是关几日,追了度碟,还要放回家,返俗便是。不料当夜自天降下三个道长,自称神通无双,一日内便可翦灭蝗害。

国王大喜,许诺果能如此,便封三个为国师,官享一品,辅弼朝阁。那三个道土,连夜设坛醮斋。翌日清晨,乡里来报,那满山遍野的蝗虫,一夜之间,便大风刮似的,一个不见了!国王遂封三道士为国师。国师便撺掇国王灭佛崇玄,国王正气僧人拔灾不成,便将我儿及三宝寺东西座僧官皆杀了头,余者判了流刑。将国内寺院尽数捣毁,僧侣充作苦役,筑道观玄宫。自此国内再无人提和尚二字。向时有云游僧至此,拿住便打便杀——先时下了文告,灭一和尚报请官府验明,便可得赏银五百两!你们四个,便是两千两银子哩!

不是孙长老弄鬼施神的,叫他门拿了,这会也囫囵半个挂到城门上去了!”

唐僧闻言,滴泪道:“早知如此,便绕过此城,怎的自投罗网!万一出不去,成了枉死鬼,还取甚经哩!”行者劝道:“师父勿恼勿躁,俗话说‘福躲不开,祸绕不过’,却安歇一夜,明日理会!”眼看天瞑,伊婆婆便置了素汤斋饭,众僧吃罢,将那被褥抖了,尘土扫了,唐僧在床,这三个便打地铺,念过睡前偈,各自眠下。

天交二更,行者悄悄晃醒八戒,道:“呆子,可想发财?”八戒道:“这小命不知几时便丢了,要钱做甚!”行者道:“老和尚怕死,你也怕?且道谁能杀了天蓬元帅?”八戒经不得人捧,道:“说得是!哥,你是天下第一,俺便是天下第二,你说怎的发财,孙子不跟你干!”却惊醒了唐僧,“你俩嘀咕甚发财发财的!莫不是要将我与沙僧出首,赚一千两赏银哩!”行者哭笑不得,“师父想哪里去了!你想那婆婆帮了咱们,却无一分谢仪,说不过去!便想与八戒出去募化点银钱,权作酬谢!”三藏道:“行者,这一国上下都在捉和尚,休往人家刀尖上撞!”行者道:“不撞,不撞,师父你自睡吧!”那三藏又沉沉睡去。行者却扯扯八戒,仍着俗衣,闪开一道门缝,离了伊婆婆家。行者两个才去,沙僧便睁开眼,也出门,悄悄尾随。

那行者与八戒出大门,摇摇摆摆上了大街,见市井里酒楼茶肆,大都打烊,只门首风灯摇曳。猛见一伙道士擎着火把,迎面奔来。为首的着紫得罗,束逍遥中,腰揣铜镜,手持宝剑,正是三国师。那行者一扯八戒,道旁侍立。

三国师却停下盘查道:“从何处来?”行者道:“从来处来。”问:“往何处去?”道:“往去处去。”三国师赞一声:“答得好!”遂带人要走,却又转首说八戒:“你摘了头巾我瞧瞧!”八戒支支吾吾,幸行者接道:“俺这兄弟受了风寒,俺正要领他去看郎中,故摘不得头巾!你们可是在捉和尚?”三国师道:“正是,正是!你可曾见过?”行者满口道:“见过,方才便有一个!”三师急问:“在哪厢?”行者随手往来路一指,那国师即率众弟子扑去。也是瞎猫碰上死老鼠、正与沙僧撞个满怀。沙僧才欲躲过,叫国师一把揪去头饰,果然脑袋光光,是个和尚!一声喊,众弟子围上。那沙僧不曾带兵器,撤腿便跑,三国师腿快,一下蹿到他前头,将他拿下。三国师吩咐:“缚了,带回玉清宫,交大国师处置!”

且说那行者、八戒并不晓得沙僧盯梢、被擒。两个摆脱了三国师,互道:

“这陆上难行,莫如空中!”遂腾起云步,正要去皇宫瞅瞅,却见脚下一座宫观,灯火通明,鼓乐声声,想是正在斋醮。行者道:“这伙恶道士,不知又做甚鬼名堂,且去瞧瞧!”八戒道:“说不准可偷些供果尝尝哩!”两个便按落云头,停在那玉皇殿上,正对着清微宝殿,那正中供的是元始天尊。

底下一帮道士,正敲木鱼诵经。诵毕,那主坛的高功,正是大国师,开口祈祷:“天尊在上,稽首诚拜。今有远道来妖僧,弄旋风摄走死和尚,据查葬于河畔,且筑莹立碑;又入户抢了衣冠,不多不少,共计四身行头,混入城中,在九道弯胡同一带不见踪影。恐生事端,毁我功德,祈求天尊降灵验,将妖僧擒拿归案,好佑弟子皇恩久沐,富贵永生!”祷毕,躬身退下;那都讲,正是二国师,便引大众齐声赞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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