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大学生后,我独自登上了天台。
我取下了扎在头发上、为了和妹妹区别的黄色缎带。
“这个已经,不需要了吧……”
自由了的黄色缎带离开我的手,向空中飘去,犹如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
是的,我全部记起来了。就在刚才。
我是相里镜,相里真的孪生姐姐。
我和妹妹是在从国内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上出生的。由于前妻是因为难产而辞世,陪同妻子前往洛杉矶看望岳父岳母的父亲在飞机上听说妻子将要早产时,显得十分慌乱。好在三月三日的十一时二十分,他的大女儿,也就是我,平安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飞机越过国际日期变更线之后,我的妹妹也呱呱坠地。因为飞机是从西往东穿越日期变更线,日期必须减去一天,故而妹妹降临的时间是三月二日十一时四十八分。
虽然先出生的我是姐姐,可生日却比孪生妹妹晚了二十三个小时三十二分。
听到妻子决意将大女儿取名叫镜后,父亲笑着说:“既然姐姐叫相里镜(镜像),妹妹就叫相里真(真相)好了。”
妹妹的母亲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同时,也是我的生母。
“或许你能骗得了其他人,但你骗不了我,小镜。”
当时,在我打开地窖门的时候,我身后那个一直跟踪我的母亲如是说道。
“你是小镜,对吧?虽然你模仿小真模仿得惟肖惟妙,但是你骗不了我,因为我不会将自己的女儿认错。”
母亲手中拿着的是我以镜的身份写给家里的求救信。包括警方在内,没有人看透,真正被绑架的其实是我的妹妹。
我一言不发地望着母亲。我想告诉她,我之所以打晕妹妹并囚禁她,还像那些人贩子对待我那样残酷地折磨妹妹,其实都是因为母亲。
我在嫉妒妹妹。她独占了母亲所有的爱,所以我想要取代她。
我想哭着钻进母亲怀里撒娇,就像其他孩子那样,但是从那件事之后,我的泪腺就已经干涸了。于是,我默默地打开了地窖的门。
事后想来,打开那扇门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但纵使时光倒流,我还会一错再错。
被解开绳索的妹妹面目狰狞地朝我冲过来。这时,我被人紧紧地抱住了。那人怀中的温暖让我回想起了十五年前,当我被羊水和胎膜紧紧包覆在一个狭隘的空间时,所体会到的那种——
心安。
整个过程,我都蜷缩在母亲的怀中颤抖着,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连逃跑都办不到。
只是颤抖。
直到妹妹疯狂的叫声消失在门外,我才难以置信地触摸到母亲背上,那被鲜血濡透的衣衫。
“为什么?”
九岁回家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对母亲开口。
“你不是讨厌我吗?你不是希望我不要回来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啪——”
有生以来从未打过我的母亲,无论我做错什么都假装没看到的母亲,却在临死前扇了我一巴掌。虽然弥留中的母亲已经气若游丝,但是一掌却让我觉得如此沉重,沉重得让我的脑袋嗡然作响。
“我明白,你一直都在怪我,怪我让你被人拐走。但是,你说什么‘我讨厌你’、‘我不希望你回来’这种伤害自己、否定自己的话,我不允!”
和母亲的泪水一起滴落的,是这样的话语。
“在生你的时候,飞机正飞临浩瀚的太平洋。我一面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一面祈求神明赐给我一个像镜子一样澄澈纯净的孩子。后来,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吃着同样的东西,呼吸同样的空气,一起悲伤,一起欢笑,这些难道都是轻易就能被否定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