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毒了。”王傅胜简短地说着,“我只能缓和病情,根治不了。”
“什么毒?”
“胡毒丝帛散。”王傅胜面露为难之色:“叶将军,我还是先去王爷那里。王爷受了剑伤,还等着我换药哪。再说了,罗姑娘……”
“罗姑娘就留在我这里。”叶仲宁不容置疑地说道。他背过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榻上安睡的姑娘。炭火忽明忽暗,恍惚间似又回到了某个月光曳动清辉,笑容甜美的明媚夜晚。
王傅胜无奈地坐下,帐内闷热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挥动着手里的麻纸,扇着凉风,自语道:“最近是越来越糊涂了,越想越不对劲,大概是到了年纪了。越看越觉得罗姑娘像一个人,越看越像……”他自觉地住了嘴,起身道:“我还是煎药去。”
叶仲宁这次没有拦他,反而顺着他的话说着,清澈的眸子里波光潋滟:“我也这么觉得,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像谁,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王御医看了眼叶将军,拍拍衣袖起了身,惯常地啰嗦着:“我还是煎药去,这病情可不能耽搁。回头,还得请教几位识得胡药性情的医师,他们比我了解。这人,走到哪都是学问,真应了那句老话:活到老学到老。”
“告辞。”王傅胜夹着药箱躬着身子出了营帐。帐外清冷潮湿的水气渗入了衣领口,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轻叹着:“缘哪。”
第九十三章 乍暖还寒时(一)
一朝春雨如油,晨起时青石砖铺盖的院里道是露浓花瘦,燕莺鸣啾。王妈陪着叶夫人去附近的庙里烧香祈求平安,周吴唤了马车,顺手打理了下落满红英的台阶,关了府门。叶府安静地浸在如往的潮湿氛围中。
叶太傅穿了件青布简衫,站在园中打打闲拳松着筋骨。
太傅使一招不太到位的握势,收了拳,转脸冲着长廊角落里的躲躲藏藏的叶秋瑶叫道:“你给我出来。”
叶秋瑶颇为烦恼无奈的样子,磨磨蹭蹭地挪到他爹面前:“爹。”
“昨晚都读了哪些诗书?”太傅挺着身板,面目严肃地盯着小儿子。
“就是惯常的四书五经……”
“哪些是惯常的?”
“那些孔孟老夫子的书……”叶秋瑶无精神地拢着衣袖,低着头准备挨批。
“孔曰仁,孟曰义。仁是心,义是行。夫子述而不作乃无为,争甚么朝和夕,说甚么谋和计。但只今生今世,应能无愧天地;得一日争一日,方是丈夫真意。”叶太傅颇为沉醉地吟诵了番陈词,捋捋胡子看着垂头丧气的小儿子,睁大眼斥问道:“懂否?”
“说懂也不太懂……说不懂也不是,圣人说得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八九不离十的大道理,简单的事情都被他们说复杂了,深奥难测,容易让人糊涂……”叶秋瑶抓了下脑壳,喏喏了半天,看了眼太傅,放开胆子说道:“爹,我头都大了,我看我真的不是这块料。”
院里一阵穿堂风,抖落了缀在新绿嫩芽上的雨露,冰凉的水珠落了几滴在叶秋瑶的衣领里,他缩了缩脖子,胆战心惊地等着他爹的咆哮。
叶太傅愣了半天,缓过神来,竟没了训儿子的心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喟叹道:“当今皇上无嗣,我这太傅成了闲职。居家安宅,费尽心思地教出了你这么个儿子,不能说不失败。唉!”
叶秋瑶听闻这一番话,暗暗庆幸没挨批,他舒了口气,小心地陪着话圆自己的场子:“爹,其实人各有所好,我读书不行,可能其他的……”
“其他的?你是我叶鸿儒的儿子,不奔仕途,还能干什么?难不成真的要当街扎灯笼卖?”叶太傅白了他一眼:“你就不如你大哥。”
“我知道我不如大哥,我也没拿自己和他比。人各有志。”
“你能有什么志?吃喝玩乐志?我看你是玩物丧志!”叶太傅加重了语气,恨子不成器的愤愤模样:“你也算是念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一点都没领悟到圣人哲学的要义?”
“其实,他们有些话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说说看。”
“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
“小兔崽子!”叶太傅气不打一处来,激动之余脱了鞋子,想向小儿子拍过去。叶秋瑶早瞄出了点苗头,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
“你这小子,算是白养了你十几年!”叶太傅戳着他的背影,气得咳出了声。
铜盆里的火苗活跃地窜动着,叶仲宁迟疑了下,一甩袖子把写好的家书扔进了火里。干燥的麻纸迅速地燃了火,青蓝的焰火爬过纸面,结曲着化了灰,火星四溅。他无意地朝榻上投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