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消息使我哭泣。你真挚的感情让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作一个对得起你的男人。
但是,我不能够现在就让你来找我。
不要觉得我会离开你,离开你的爱,一刻也不要这样想;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为重要的。但你要明白,现在与我进行哪怕最简单的联系都会将你陷于危险之中。这比起我们现在所承受的相思之苦,更让我担忧。
你应该已经听说关于我们的堂兄弟叛乱的事情。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就是今天,皮埃罗又收到我们在法国的大使的信。查理已经遣返了我们在里昂的大使;现在他们正在回托斯卡纳的路上。我们的银行家也已经被解雇了。
但我对你的思念,对你的爱没有一丝衰减。只是我不能看着你走上这条危险的道路。要有耐心,我的爱;再耐心地等待吧,等着查理国王的事情得到解决。给我些时间,让我想想怎样来说服你的父亲。我不能让你在这样糟糕的时候来找我。同时,我对你能够下这样的决心,非常感动。你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我父亲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等我确信一切都已经安全了,我会给你写信的。
永远爱你的朱利亚诺
我没有,也不能够回信。那对于表达我的痛苦、我的失落毫无帮助。我甚至恨他为什么不立刻就让我过去。政治上的事情与我们之间的感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夏天就是在这样的痛苦中度过的。天气开始变得越来越闷热。鱼开始死亡,漂浮在阿尔诺河上,腐败的尸体在河面上泛着银光,臭气弥漫了整个城市。据虔诚的哀悼者讲,这是死神穿过阿尔卑斯山来到这里的征兆。尽管现在吉罗拉莫不再继续布道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甚至部分贵族,开始相信他的言论,开始脱下他们那些色彩斑斓的衣服,换上了黑色、深灰色、深蓝色和棕色的衣服,走上街头;所有那些鲜亮的蓝色、绿色、紫色和喜人的藏红色以及鲜红色都消失了。
到方舟来吧……庇佑!庇佑!
恐惧开始占领大家的内心。没有了吉罗拉莫告诉他们上帝正在想些什么,人们开始悄声议论着各种所谓的标志和征兆:阿雷佐附近天空上的云彩变成了骑在马背上的骑士造型,手中高举着宝剑;一个修女在新圣母教堂做弥撒的时候,看到一只愤怒的公牛用它的角撞击着教堂;还有一场巨大的风暴发生在普利亚,一片漆黑的天空中猛然打出三个闪电,就好像天上挂着三个太阳一样。
父亲显然是忘了朱利亚诺的请求,一直在安排把我嫁给教徒的事情。他变得比平常更加烦躁和忧虑。据扎鲁玛讲,现在梅第奇家族已经拒绝再购买他的羊毛制品了,结束了这个从科西莫·德·梅第奇和我曾祖父时期就开始的贸易往来。生意越来越糟:虽然有些贵族教徒还会买他的东西,但那些颜色鲜亮的布料早已失去了市场。就连那些颜色暗淡的衣料也无人问津。在这段动荡的时期,人们不会把钱花在衣服上面。
而且,还有一件连我也不清楚的事情在烦扰着他。他每天早上很早就会去圣灵做弥撒,然后直接去他的商店,在那里一直待到天黑;我知道他会去圣母百花大教堂参加晚祷告,或是圣马可教堂,应该是去和他的朋友比科会面,但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他总是很晚才回家,并且和比科一同共进晚餐,也不关心我是不是在餐桌旁等着他。
八月份,国王查理率领他的军队穿过了阿尔卑斯山;这个满脑子侵略的“圣贤”已经开始了他征服托斯卡纳的无情之旅。皮埃罗·德·梅第奇想要怎么来帮助我们度过难关呢?人们议论着。父亲则对他完全失去了信心。“他只知道做做运动,玩玩女人;像尼禄一样,罗马被焚烧的时候,他就在玩耍!”
九月份,人们的情绪变得更加焦躁了:东边的沿海小镇拉帕罗,南面的都灵和米兰已经被那些雇佣兵们劫掠了一番。意大利雇佣兵肆意践踏农田,掠夺财物,但从不随便杀人。而那些士兵们则完全不同,他们购买野蛮的瑞士人制造的武器,贪得无厌,所到之处大开杀界。他们让鲜血流满了大街小巷,将他们前进路上的每个人都杀死。还在吃奶的婴儿被残忍地杀害,甚至连怀孕的妇女也都成了他们的刀下冤魂。拉帕罗变成了一座可怕的墓地,腐烂的尸体堆成小山,暴露在阳光下。
佛罗伦萨的人们生活在恐惧中;即便是我的父亲,曾经最为渴盼着世界末日早点到来的人,现在也惊恐起来。民众寻找安宁的办法不是来自皮埃罗·德·梅第奇,不是来自我们的主教,而是现在把握着全城人命运的吉罗拉莫。在大家的恳求下,他又回到了公众场合,同意在圣母百花大教堂进行布道。
这一天去的人会很多,因此,我们在黎明时分就来到大教堂前的广场。那时太阳刚刚升起,光线还很昏暗。天空中布满了淡红色的云彩,预示着大雨将至。
我们看到教堂的台阶、花园、广场上都挤满了人,车夫根本没有办法把马车驶近。扎鲁玛、父亲还有我只好下车,走向大教堂。
这些人可没有表现出教徒的慈善。父亲还算强壮,奋力推开人群,给我和扎鲁玛开辟出一条路,我们紧紧跟在他后面。
我们花了大约一个小时才进入教堂。父亲很快便被认了出来,多明尼克会的修士像贵族一样对待他,为我们找到了一个直接面对讲道坛的位置,靠近教堂的前方。虽然里面的人非常多,但那些高背的椅子还是为贵族预留了出来。
在那里等着我们的自然还有公爵乔凡尼·比科。他的样子吓了我一跳。虽然他在过去几个月中天天都来我家,我却一直没有下楼与他打过招呼。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衰老了许多,皮肤暗淡无光。他沉重地倚着拐杖,试图站起来,但他的身体颤抖得太厉害,没有成功。父亲坐到了他身旁,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想要与对方交流,但最终还是保持了安静。忽然,我在他们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米开朗基罗穿着一身黑衣,显然他已经成为吉罗拉莫身边的一员;他严肃的着装使他的黑眼睛、黑头发更加明显。他也看到了我,但是出于尴尬故意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