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轻骑营和骑铳营的人马都撤了回来。秦邦屏和吴文杰下马就跪地请罪,说自己没有尽好监视的责任,以至于让马车冲乱了队伍。戚金和张名世也跟着抢当罪责,说自己预先和轻骑营的筹划不祥,没有预制当时那种情况的处置方案。熊延弼安抚了一番,自己也担了一份筹略不密的责任。
四个人起身后,牵出了三群的马,堆了三堆人头出来,又把几十个负伤的鞑靼骑手丢到前面。张名世指着其中一群四百多马匹的马群和最大的一堆人头及那些俘虏说:“这些是符指挥佥事的战功。符老弟真是豪爽,毙杀了长昂和那么多人,连人头和俘虏、马匹都不收就回来了。”
轻骑营和闽浙东协的人头各有四百多个,属于符强的这堆人头有五百多个,其中还有几个带着金环金饰的人头。符强认为如果不是开始时受到乱阵的影响而耽误了追击,张名世他们的成果最少能扩大五倍。
那些带回的俘虏是两营人马在回来路上割人头时,顺手帮着符强抓来的,因为这些人都已经没有了行动能力,所以都算在了符强的账上。至于他们自己,那是根本就没有留俘虏的意思。
据张名世说,俘虏交代,这几个打扮阔气的人头就是被符强他们打死的那些指挥者,是朵颜长昂部的酋首长昂和部中几个显贵。他们只知道这次袭击的目标就是巡按押囚的队伍,至于酋首是否是受人他人指使,他们也不知道。
符强十分怀疑自己这边三十七人是否有打死那么多的敌人,他把人头拨了一半给轻骑营和闽浙东协,说那些应该是他们的功劳。秦邦屏、吴文杰根本就不好意思接收,张名世和戚金则断然拒绝,说闽浙三协虽然只剩了他们东协这一支,可是戚家军脉延续出来的队伍根本就没有争功的习惯,更不用说无端受取战勋了。两边人争了半天,一个人头也没有送出去。符强没有办法,只好由得他们。
轻骑营和闽浙营的将士们,显然对奴儿哈赤的马车差点让自己这边陷入万劫不复境地的行为十分痛恨。熊延弼虽然一再交代张名世、秦邦屏他们不许找事,以免落人口实大家朝廷上不好交代。将领们听话忍了,闽浙营的军士们纪律严明也忍了;可是轻骑营的骑兵们脸上却都是恨恨切齿,一个个装着看不到的样子,故意纵马在哪些翻撒在地上的人参鹿茸貂皮上走来走去,硬生生把上万斤的贵重药材和皮货踩成了烂泥。
符强看着那群马和俘虏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丰有信笑得开了怀,说大明赏功的规矩,俘获的人畜财物都归个人。俘虏不要可以献俘加换战勋赏银,马匹可是现在急需的好东西,头疼实在没有道理。他当即让连守礼带着本队去附近雇人,除了留下十几匹换乘以外,其它的马匹全部由他们押送回三姓堡。
一切事毕后,巡按卫队和两营人马扬长而去,把奴儿哈赤等人丢在原地。
熊延弼看上去有些困惑又有些忧心,符强正想问他担心什么事。却见他突然回头看了看奴儿哈赤那些人的方向,向着自己问:“强儿。你说这大明江山,会不会万世永续?”
“万世永续?矿税监满天飞,民变遍地起。我看它能再撑个三四十年就了不起了。”以符强到这个时代的时间来说,总共也才一两个月,说这些话绝对不付责任。矿税监是从虎爷哪知道的,至于民变什么的,那就是史书上得来的了。熊延弼莫名其妙地向他问起明朝的命运,符强居然也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历史状况脱口说了一些出来。
“矿税监荼毒天下,谁都知道,我们这些御史年年参劾,可是他们是皇上亲任的啊,总也参不倒。这些年虽然各地疫情和饥荒大起,民变也有一些,可是好像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熊延弼说着向符强看了过来,哪眼光似乎在等着他证实什么。
符强觉得自己说漏了嘴,急忙说:“我随便猜的。这些民变目前还小,过个十几年就有可能遍地烽火了。”
“哦哦。”熊延弼满腹心事的样子,沉思了好久,又问:“你说。将来大明最大的外忧会是什么?会不会就是这个奴儿哈赤。”…
符强立即血冲上脑,大声说:“这个鞑子酋长,到处掠夺奴隶财物充实实力。别看他现在一副受欺负的可怜相,如果我猜的不错,十年之内,他一定会起兵反明!”
这几句话声音远远的传了开去,连轻骑营和闽浙东协的人都转过头来看他。
熊延弼急忙小声说:“噤声。这狗贼肯定和李成梁有什么交易,可是咱们没有证据,这些话不该在人前说。你以后记得了,这种隐秘话题不要这么大声叫唤。”
一天后,队伍在山海关前扎营歇息。第二天一早,两边整队告别。
张名世和戚金俩人来到了符强和丰有信面前,站了好久没有说话。最后张名世轻声问:“丰兄弟还记得我们吧?”
丰有信有些哽咽,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戚金轻声说:“我们要回辽阳了。替我们向陈叔公、茅叔公和众家兄弟问好,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们。”
龚铁砧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说:“我外公和其他叔伯、叔爷在被李如松偷袭时就重伤死了,现在叔爷辈的只剩虎爷一个,我们老小也只有六百多人了。”
张名世和戚金俩人急忙问是怎么回事,丰有信简单地说了闽浙南协的真实遭遇。张名世听完,两眼只眼睛突然变得血红,大吼一声,拔刀向路边的大树,转身就要向十几丈外的骑铳兵们下令。戚金急忙抱住他,把他就要喊出口的话硬生生捂回嘴里。
熊延弼急忙远远地支开卫队,走过来不动声色地说:“什么事闹得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是私事,最好还是你们两个人知道就好。闽浙营虽然纪律严明,毕竟人多嘴杂。闽浙营南协和北协已经消失,如果你们再把持不住躁乱起来,戚家军在大明军队里就没有种子了!”
说完熊延弼径自离去,和卫队慢慢前行。
符强和丰有信急忙劝慰了好久,张名世才稳住了情绪,和戚金一起洒泪归队。
一直到符强和丰有信等二十四人走进关门时,久久伫立不动的闽浙营那边,才传来长长一声怨怒的吼叫。闽浙营东协骑铳兵齐齐叉手向符强这边行礼,而后策马东行。
刚刚映上大地的晨曦,把三千子弟前去的路染得血一样的惨红。
第一节 奸猾茶商
进了关内,不再有被劫道的忧虑,队伍的行进速度慢了很多,走了三天才到玉田。符强在经过抚宁卫和永平府时,对这两个城市里飘满着的煤烟味非常惊讶,几乎怀疑自己到了后世的北方城市。
落脚后符强第一件事就是脱了那件鳞甲,让丰有信收起来,发誓再也不穿它。这路上的一个月左右时间,他每天吃的比自己骑的马还多,个子像春笋一样猛长。原先穿着十分宽松的鳞甲,现在已经比紧身塑身衣还紧了。
晚饭后他和熊延弼换了便装,带着丰有信和龚铁砧在街上闲逛,鼻子中又闻到了大街小巷四处飘着的煤烟味。他忍不住向熊延弼问起,是不是城里的老百姓都在用石炭烧饭?
熊延弼告诉他,现在北方关内大部份府城里的有钱人,用木炭和柴薪,平民则大部份都在用石炭做燃料。虽然石炭熏臭,价钱却比柴薪便宜的多,平民为了省钱,当然用的是它。不过冬天时,有些富人家也会使用石炭,但哪都是从铁冶所买来的礁,用起来火力持久,也不如石炭那么熏人,可是价钱就要贵很多了。
“礁?”符强心里想,应该是焦炭吧?他征询地向丰有信看了一眼。
丰有信点点头说,礁就是用石炭闷在窑里烧炼出来的,原先他们在昌黎的时候龚连两家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