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贝特,你提到她的方式,”男孩说,“好像你的感情很特别。”
“我给你留下的印象是不是没有感情?”吸血鬼问道。
“不,绝对不是。很显然,你对那老人就有感情,即便你处于危险境地依然留下来安慰他。还有你对小弗雷尼尔的感情,当莱斯特要杀他的时候……这些你都说过的。但我在想……你是不是对巴贝特有特殊的感情?是不是你对巴贝特的感情才使你设法保护弗雷尼尔的?”
“你是说爱情,”吸血鬼说道,“干吗吞吞吐吐的?”
“因为你说起过超脱,”男孩说。
“你认为天使超脱吗?”吸血鬼问。
男孩想了想,说道:“是的。”
“那天使就不会爱吗?”吸血鬼问。“难道天使不是无限深情地注视着上帝的脸吗?”
男孩又想了想说:“爱慕,或者是崇拜。”
“有什么区别?”吸血鬼若有所思地问。“有什么区别?”这个问题显然不是让男孩猜测的谜语。他是在问自己。“天使有爱情,有骄傲……堕落的骄傲……还有憎恨。超脱的人,情感和意愿合二为一,其感情强大无比,”他最后这么说道。此时他眼睛盯着桌子,像是在反复琢磨这个问题,还没找到满意的答案。“我对巴贝特……有一种强烈的感情。就我所知这还不算是人类最强烈的感情,”他抬起头看着男孩。“但非常强烈。巴贝特独具魅力,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人……”
他在椅子里移动了一下,斗篷也随着轻轻地飘起来。他把脸转向了窗户。男孩弯腰检查了一下磁带,又从公文箱里拿出一盒来,对吸血鬼说了句请原谅,赶紧把带子装好。“我恐怕是问了过于敏感的问题,我并不是要……”他急切地对吸血鬼说道。
“你问的决不是那类问题,”吸血鬼突然看着男孩说,“这个问题正中要害。我产生了爱,对巴贝特产生了某种程度的爱。虽然这还不是我最深刻的爱,但在巴贝特身上预示了我有这样一种爱……
“还是再接着讲我们的故事吧。巴贝特的慈善聚会办得很成功,由此她又进入了社交生活。她用钱打消了向她求婚的人家的疑虑,于是她结婚了。夏天的夜晚,我常去看望她,但总是不让她看到我,或者知道我在那里。我看到她很幸福,看到她的幸福我也就感到一种幸福。
“现在我和莱斯特一起来到巴贝特的家。要不是我阻止的话,他可能早就把弗雷尼尔一家都杀光了,他还以为我现在也想这么干呢。‘那会带来什么样的安宁?’我问道。‘你说我是个白痴,你才一直是个白痴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我变成吸血鬼吗?你无法独自生活,你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处理不了。这些年来,一直是我在处理各种事务,而你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生活中的事,不会再有什么你能教我的了。我不需要你,也不喜欢你。现在是你需要我。如果你胆敢碰一下弗雷尼尔家的奴隶,我就要除掉你。我们之间会展开战斗。我不说你也清楚,我比你更具生活能力。我只要动动小拇指,你就得搬动全身。按我说的做。’”这番话使他大为震惊,虽然原本是不该有这么大震动的。他开始反抗,说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告诉我,还要告诉我什么样的人一杀就死,以及什么地方我永远不能去等等,真是一派胡言,让人忍无可忍。不过我没时间跟他纠缠了。弗雷尼尔庄园的监工屋里亮着灯,监工在设法平息人们的不安。这些人有的是跑来的奴隶,还有一些是这里的奴隶。从这里看得见普都拉那冲天的火光。巴贝特还未睡,正在料理事务。她已经派了马车和奴隶到普都拉去帮忙救火,把那些跑来的惊恐万状的奴隶和别的奴隶隔离开。现在不会再有人把他们讲的事看作是奴隶的犯傻了。巴贝特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她猜想可能是谋杀,而根本没想到鬼魂。我找到她时,她正在书房里写种植园日记,记录这场大火。黎明将至,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设法说服她给我们提供帮助。一开始,我对她说话时,不让她转过身来。她平心静气地听着。我告诉她我需要一个房间过夜,休息一下。‘我从未伤害过你,现在想向你要把钥匙。请你答应我晚上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那个房间,然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我几乎要绝望了,天空已经开始泛出白光。莱斯特守着棺材,待在离这儿几码远的果园里。‘可你为什么今晚会到我这儿来?’她问道。‘为什么不能到你这儿来?’我反问道,‘在你无所适从的时候,当你身边的人都只是软弱无能之辈的时候,难道我没有帮助过你?我不是两次都雪中送炭,给你出主意吗?我不是一直在关注你的幸福吗?’我看见莱斯特的身影在窗户那儿晃动,显得惊恐不安。‘给我一间房子的钥匙,天黑以前不要让人进来。我向你发誓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我不肯……如果我认为你是从魔鬼那里来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想把头转过来。我赶紧伸手把蜡烛弄灭。她看见我背对着发白的窗户站在那儿。‘如果你不肯,如果你认为我是魔鬼,我就会死掉,’我说道。‘快给我钥匙。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杀了你,明白吗?’我说完这话向她靠近了一点,让她更完全地看清我的身影。她不由得深吸一口冷气,往后退了退,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但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宁可死也不会杀你。如果你不依我所求给我一把钥匙,我就会死。’“事情就这么办妥了。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然而她把一楼的一间储藏室给了我,那里放着陈年佳酿。我敢肯定,我和莱斯特把棺材拿进去时她都看在了眼里。我不仅把门锁上,还用东西堵住了门。
“第二天晚上我醒来的时候,莱斯特已经起来了。”
“那就是说她信守了诺言。”
“是的,而且她做的更多。她不仅没有让人碰我们锁着的门,而且还从外面又上了锁。”
“那奴隶们传说的事……她一定听到了。”
“是的,她听说了。但莱斯特发现我们被反锁在里面,就暴跳如雷。他本打算尽快赶到新奥尔良去的,现在完全怀疑是我在捣鬼。‘我只在父亲活着时需要你。’他边说边绝望地寻找出口,然而这地方是个地牢。
“‘现在我不想再忍受你所做的任何事情,我警告你。’他叨叨个没完。我坐在那儿,侧耳倾听楼上房间里的声音,希望他能闭嘴。我还不想吐露我对巴贝特的感情,以及我的希望。
“我还在想着别的一些事。你前面问起过感情和超脱的关系,其中一个方面——应该说是带有感情的超脱——就是同时想着两件事。你在想到自己不安全、要死了的同时,也会想一些非常抽象和遥远的事。我那时就是这样一言不发,考虑着一些深刻的问题:我和莱斯特之间的友情本可以是多么崇高,障碍本会是多么地少,共同之处又会是多么地多。或许是和巴贝特离得这样近才使我产生了这种想法,因为要想真正了解巴贝特,只有通过最后的一条路,那就是夺取她的生命,在死神的拥抱中与她融为一体,这样我的心和我的灵魂也便融为一体,心灵便得到了完美结合。但我的灵魂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