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攸关?”这句话倒是落进了雷万春耳中,他好歹有了点反应,顺手拽下身上的粗布短衣,“这褂子是你的吧?”
阿鸾还觉得这外褂很不相称,现在才反应过来,它正是自己方才披在昏迷的老人身上的那件。他不由得嗫嚅起来:“是我的。真是冒犯了,可刚刚实在很……我都慌了……”
雷万春悠然的点了点头:“果然是性命攸关啊……那就快走吧。”
“是。”阿鸾顺从地点头应道,突然间回过神来,“走?去哪儿?”
“问那么多干什么!不是性命攸关吗?”雷老太爷不由分说把行灯塞到阿鸾手里,转身走向庭院深处,少年犹豫了一下,终于也疾步追了上去。
沉默的路程显得分外漫长,突然降临又盘踞不去的黑暗则给阿鸾平添了许多惊惧与烦乱。到现在他还是弄不清自己为何突然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凭着感觉踏过脚下的崎岖。
夜路不怎么好走,阿鸾一手放低行灯,一手要来搀扶雷万春,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窸窣声却更加清晰地掠过耳际,直至如今这绵延的怪响也一直没有散去,而那或青或蓝的光点依旧在夹道的单调竹丛中隐约闪烁。
望着摇曳的微光,阿鸾缩了缩肩膀,终于忍不住问道:“雷老太爷,这些亮闪闪的……到底是什么啊?”
老人家脚步倒还稳健,他不仅不需要人扶持,还满不在乎的笑道:“这些?这些是乾闼婆啊!”
“乾闼婆?原来蝉法师说的是真的,雷家真养着乾闼婆呀!”阿鸾脱口而出。
雷万春哈哈大笑:“你这孩子讲话还真有趣!”
阿鸾顿觉失言,连忙道歉,雷万春却相当豁达:“你也太小心了,不过就是句玩话!再说乾闼婆本是天竺国的乐天半神,住在半空中的海市蜃楼里,终日幻化,不餐不饮,唯以香气为食,平生只需歌舞奏乐,追逐人间情爱,家里有这样逍遥又漂亮的天仙有什么不好?”
逍遥又漂亮的天仙,不知为什么,阿鸾眼前竟浮现出了雷玉茗的身影,他的神情不由得黯淡了下来……
“其实真正的乾闼婆,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存在。”有些恍惚的耳际,飘来雷万春悠长的叹息声,“这些妖娆的家伙,他们要多任性有多任性,会毫不在意地夺走别人最珍惜的东西……”
一点都不错,傲慢的美人凭着一时兴起,就轻易地夺走别人最珍贵的东西,阿鸾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的啊……”
这话倒让雷万春来了精神,他饶有兴趣地盯着阿鸾上下打量:“这么说你已经见过‘他’了?被拿走了什么,给我从实招来!”
这句话令业已模糊的记忆霎时间闪现在阿鸾眼前——自己昏迷之前的那道皎洁倩影,以异常飘忽的姿态施出诡异狠辣的攻击,那行动全然不像人类的所为。难道“他”就是潜伏在雷家庭院中的“乾闼婆”吗?而自己的眼睛之所以“看不见”,正是因为被这异类夺走最珍贵的东西——洞察一切的“视力”?
究竟是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只是烧了龙涎香,就要这样低声下气的赔罪,弄不好还得见官坐牢,可自己的视力被夺走,也许永远都没法再取回来了,却连申诉的对象都没有?
阿鸾咬牙切齿地狠狠瞪了那些光点一眼:“真想不到这就是乾闼婆的真面目!”
“真面目?”雷万春嗤之以鼻,“他们是千变万化的怪物,谁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这句寻常的话像一粒石子,发出轻响猛地撞进阿鸾的心湖,随即荡漾起无声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