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婴儿的啼哭,无处不在的婴儿的啼哭!
原本就做贼心虚的玉茗发出低低的哀鸣。月麟的脸上却霎时露出了混合着恐惧、仇恨以及得意的复杂神色,他朝阿鸾投来不可捉摸的一瞥:“暂时替我抓好朱印,小子,用它的时候到了!”
却见那只被撕成两半的虎头鞋倏地弹跳起来,两边严丝密缝地相合,随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掠过,竟瞬间恢复了原状,连多年前月麟拿火筷子刺出的洞都彻底不见了。
这小鞋刚取回完整形态,便以一种小猫特有的灵巧姿态轻盈地蹿跳而去。随着它的步伐,浓重的雾气朝两边分开,显露出一条平坦的大路。这大路不断延伸,其尽头竟止于一间掩映在丛云般的假山间的轩敞厅堂。
阿鸾认识那间房舍,这是雉化山庄最轩峻峥嵘的一座建筑——位于山斋下方的正屋,也就是玉茗所说的万春和月麟父子一直起居的地方!
这间正屋的大门左右洞开,可以清楚地看到室内家具摆设被扔得七零八落,像风暴肆虐过一样凄惨,最刺眼的还不在于此——在屋宇正中的位置,裂开了一个道黑黢黢的巨大伤痕……
那是凝结着森森寒气的井口,附近的幽暗里,似乎有什么白晕的东西在虚弱迟钝地蠕蠕而动,仿佛随时都有翻覆进井底的危险……
——生着柔软胎毛的头顶,蒙着白色薄膜的眼睛,存在感薄弱的口鼻,细嫩的随时都会受伤的肢体,定睛看去,一一浮现在视野中的,是初生婴儿的轮廓……
那糯米团一样的小脚上,还穿着一只对他而言太大了点的虎头鞋!
此刻那只破雾而去的虎头鞋已蹦跳着来到婴儿身边,欢快地纵跃几圈后,自动套上了另一只空着的小脚,婴儿茫然无知,只是奋力地蹬着腿脚……
“为什么……藤鹭的孩子会在这里?”玉茗眺望着婴儿,露出了半痴呆的困惑表情。几乎是反射性地,他一把攀住离自己最近的父亲,却一下子揪开了他本来就已撕破的前襟。
呈现在眼前的一切令阿鸾大惊失色,那虚弱的美少年更是从喉间溢出难以置信的呼喊:“怎么可能……为什么这伤痕会在你身上?”
只见月麟胸前,赫然印着与阿鸾胸口的猫抓非常相似的,四道并排的裂痕!
这痕迹的走向与衣襟裂缝恰恰相反,应该不是才印下的,那伤口纤锐但却深可见骨,奇怪的是灰白的肌肉皱缩翻卷,既不痊愈也看不出一丝流过血的痕迹……
玉茗整个人显然已陷入混乱中,他语无伦次的喃喃不休:“为什么阿虎的爪印会在老爷身上,受过伤的明明是太老爷啊?为什么太老爷又会知道二老爷对我说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太老爷、老爷和二老爷是同一个人……”
只是一道抓伤,为什么会令玉茗彻底堕入十五年前的往事迷阵?可是阿鸾没能听到解释,因为月麟残酷的指尖却已阻止了他的呼喊。
“只说对了一半!”伴着月麟冷淡的语声,他的右手倏地浮泛起一片冷光,玉茗脖颈那白皙的皮肤霎时如被刀割针刺一般破裂了。可出乎意料的是鲜红而温暖的血液却并没有飞溅出来,而是旋成一股小小的漩涡,如同溪流没入山腹一样涌进月麟掌心,像被吸收似的瞬间消失无踪,与此同时,丘壑般的皱纹突然爬上了玉茗姣好的面孔……
反观此刻的月麟,他身上正发生着完全相反的变化——血气平缓地充盈入那毫无生气的干枯肌肤,被阿虎抓伤的左眼皮也慢慢恢复原状,右眼珠虽已被毁,但是那空洞眼眶上垂挂下来的血管经络却在渐渐收拢,在伤痕痊愈的同时,月麟中年人的面貌竟也在一点点变得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