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山羊一直在埃德温脑袋旁边的草地上踩着,已经有一会儿了。为什么它一定要靠得这么近呢?虽然他们两个绑在同一根木桩上,但是互不相扰的地方还是有的吧。
埃德温本来可以站起身来,把山羊赶走,但他感觉太累了。刚才疲惫感突然袭来,势不可挡,以至于他一头栽倒在地,一侧脸颊贴在草上。他迷迷糊糊快睡着了,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母亲已经走了,于是又被惊醒过来。他身体没动,眼睛也一直闭着,但他对着地面说:“母亲。我们来啦。就是现在要耽搁一会儿。”
没有回答,他感觉到巨大的空虚在心里漫延开来。后来他一直半睡半醒,期间曾向她呼喊了好几次,回答他的只有沉寂。现在,这头山羊却在啃噬他耳朵旁边的草。
“原谅我,母亲,”他轻声对着土地说。“他们绑住了我。我无法脱身。”
上方有人的声音。这时他才意识到,周围的脚步声不是山羊发出的。有人在解开他的双手,绳子从身体下面抽出去。一只温柔的手托起他的头,他睁开眼睛,看见那位老太太——比特丽丝夫人——正低头看着自己。他发现身上的绑绳已经解开,便站了起来。
一条腿的膝盖疼得厉害,一阵风吹得他摇摇晃晃,但他还能保持平衡。他看看周围:灰色的天空,绵延的大地,下一座山顶上的岩石。不久前,那些岩石对他至关重要,可现在她走了,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想起了武士说过的话:救援未必来得及,但报仇的机会多得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抓走他母亲的那些人,定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没有维斯坦的踪迹。只有那对年长的夫妻在这儿,但埃德温也感到欣慰。他们站在他面前,关切地盯着他。看到好心的比特丽丝夫人,他感觉突然要哭出来一样。但是,埃德温意识到,她好像在说什么话——和维斯坦有关,于是努力去听。
她的撒克逊话不太好懂,风似乎把她的话带走了。最后,他打断她的话,问道:“维斯坦阁下倒下了吗?”
她住了口,但没有作答。他又重复了一遍,提高嗓门盖过了风的声音,这时比特丽丝才使劲摇了摇头,说道: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埃德温阁下?我告诉你,维斯坦阁下没事,顺那条路上去,他在那儿等你。”
这消息让他备感欣慰,他撒腿就跑,但随即发现自己头晕目眩,还没到路上就只好停了下来。他站稳了,然后回头望,看见那对年老的夫妻已经朝这边走了几步。这时埃德温注意到,他们非常虚弱。在风中,两人站在一起,互相依靠着,与他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相比,显得老了许多。他们还有力气下山吗?现在他们正望着他,表情很奇怪,在他们身后,那头山羊也安静下来了,正瞪大眼睛看着他。埃德温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一刻自己从头到脚全是血,所以大家都盯着他。他低头一看,衣服上有泥巴和草,除此之外,他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那位老头子突然喊了什么话。是不列颠人的语言,埃德温听不懂。是警告吗?还是要求?接着比特丽丝夫人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埃德温阁下!我们两人都求你一件事。以后的日子里,记住我们啊。记住我们,记住你还是个男孩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友谊。”
听到这话的时候,埃德温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对武士的承诺;仇恨所有不列颠人的义务。不过,维斯坦肯定没打算把这对好心的夫妇也包括在内吧。埃克索阁下呢,正颤巍巍地将一只手举到空中。这是要告别呢,还是打算拦住他?
埃德温转过身去,这次他奔跑的时候,虽然风从一侧猛烈地吹着,他的身体并没有让他失望。他的母亲已经走了,很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但武士还在,正等着他。路越来越陡,膝盖也越来越疼,但他继续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