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行云面上更烫,赶忙挪开目光,佯装不察地躺回去,谨慎地将自己还发酸的右手藏到背后压住。
“那个,或许,我突然想,”她吞吐半晌,干笑三声,“为了你好,在打下积玉镇之前,咱们是不是仍旧分房睡?”
李恪昭未置可否,只是一声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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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李恪昭需于九月初一到任屏城,于是府中一行人在八月十九便出了遂锦城,紧赶慢赶往屏城去。
李恪昭要考量的事极多,途中的时间但凡临时想起什么,便会轮流唤不同的人到马车上来谈。
而岁行云也不闲,除需再斟酌积玉镇一战的备选战术,还得愁后续练兵之事。
因叶冉如今不良于行,李恪昭又有不少事需听他意见,岁行云也有许多事要同他商量,他便同在这车上。
赶路到第五日,李恪昭总算将诸事都大致捋完一遍,岁行云的事也大致有谱,三人才稍稍松弛闲聊。
“有个问题,我憋好几天了,”岁行云啃着早前飞星从路上买来的秋梨,疑惑道,“既君上已定下由公子接手收复积玉镇,不就该收回成命,或至少暂缓让公子外放屏城之事么?”
李恪昭明显愣了愣,叶冉也讶异抬眼看向她。
“不去屏城,我哪来的兵?”李恪昭不答反问。
岁行云如梦初醒,赶忙讪讪收回目光,笑道:“咳,我这猪脑子。还以为司戎国卿会很快调集大军交付于你。”
其实并非她驽钝,是上辈子的许多事在她脑中根深蒂固,有时稍散神便会记混。
后世受惠于农耕技术的成熟,四境之内的人口总和非当下可比。
加之天下一统,朝廷国库有足够余力长期储备大量兵力,若有事发生,军府几乎能在得到消息的当时就调兵应对,此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可当下尚在诸侯争霸时,几十个大小诸侯国各自为政,仅五大国各自人口过千万之数,许多小国总人口都只不过数百万。
如此,别说那些小国,就是大国都不敢常备三五百万大军,否则国中必现大量荒地,不饥荒动荡才怪。
且诸侯王们又受分封制影响,对治下众卿大夫家族通常并无绝对压制的实力,许多诸侯国内部其实更像松散联合的邦国。
君王虽位尊,国库却不一定厚于各卿封地,非战时,朝廷养不起太多闲置兵马,通常就二三十万常备兵力拱卫王都、戍守边境要塞而已。
若对外有战事,通常得让各地临时招募武卒,待战事结束再放他们归家务农。
自三十年前灭陈国后,缙国已久无大战,朝中司戎国卿手中总共就管着十五万王属大军,其中五万乃王都卫,剩下十万还得分散在十几座重要的边境城池守城。
如此现状,无论从哪边抽调两三万人都不行,否则一不留神就可能出蔡国那样的大乱子。
卓啸之所以能弑君窃国,正因蔡国那支战无不胜的百万常备大军有近七成来自他的封地,那些士兵虽口中尊王,实际却只听他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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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氏神巫托梦教你谋兵布阵,却忘记告知你,出兵之前是需先募兵的?”叶冉兴味嗤笑,“早前李胜那三万人,可是他从自家封地募集来的。”
这就是为何李胜带兵前去收复积玉镇,战损才五千就撤兵的根本原因。
李胜从自家封地募兵三万,缙王只会按人头拨付军饷,若是功成便对有功将士进行封赏,但交战期间的粮草所需,得由李胜自家解决。
如此一来,他及手下怎会想与敌军长期僵持,甚至血战到底?攻防之间消耗的可是自家人口与粮草。
岁行云食不知味地嚼着口中梨,犹豫许久,还是小声提醒道:“君王手中兵权形同空架子,这样很危险的。蔡王前车之鉴不远。一国之兵,当是‘国之兵’,而非卿大夫、上将军之兵。”
叶冉道:“何止蔡国?公子早就呈奏君上剖析过此事,天子式微也与分封有关。君上此次命公子前往屏城,便是有意让公子做个尝试……”
按常理来说,李恪昭质蔡数年也算于国有贡献,如今归来,至少该得到属于自己的封地。
但缙王只命他主理屏城军政事务,并不说就将这城封给他,只道他在此主政期间,七成税收、粮食上缴王都国库,剩余三成留给他自做用度。
“看似公子受了打压、欺负,但这其中另有深意。主意还是公子去年派人从蔡国送回给君上的,”叶冉看向李恪昭,好笑道,“我记得那时本想的是从钦州开始试行,公子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李恪昭展开一册竹简,从容道:“不算。于我来说利大于弊。”
岁行云恍然大悟。原来后世的“食邑制”竟也是起于李恪昭?
他自己先试过废除分封后的利弊,找到解决之法,将来再逐步各个击破,以最不易激化矛盾的方式,不动声色将各家在封地的世袭治权收回朝廷集中。
当今大势,五大国谁先完成朝廷集权统合,谁才会有绝对实力成为争霸的最后赢家。眼下其他几国似乎尚未堪破这点,缙国却已在拿李恪昭来试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