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时间过半,机舱内没什么人说话,大都在安静地嚼口香糖,陈今也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忽然,旁边有个人碰了碰他的胳膊,跟他说话:“哥,你落地的时候有没有挂在树上,或者掉进河里过?我不会游泳……有点害怕。”
陈今睁开眼,看见是上飞机前被他训过的新兵,倒是有眼力价儿,知道得跟着老兵,还会自来熟地管人叫哥。
“我没。”
又遇上一阵气流,飞机剧烈晃动,陈今只觉得鼓膜生疼,没什么心思跟人聊天。
新兵倒是不尴尬,依旧十分开朗地朝他笑,露出一口白牙,“哥,你运气好好呀。”
陈今也笑了,递给他一片口香糖,“那就祈祷你运气比我好。”
出发前,师部的情报部门进行了多次低空侦查,判定第一批伞兵落地后不会遇上激烈的抵抗,没想到真是如此。
展开降落伞,飘在空中的几分钟里,陈今得以平静地俯瞰这片陌生又并非完全陌生的土地,无需担心流弹的袭扰,无需闭上眼睛,祈祷自己和战友活着落地。
麦田散发着泥土的香气,不远处的梨树开满了白花,春意在战火中一派盎然地生发着,仿佛没有什么能阻挡这旺盛的生命力。
陈今降落在一片平坦的麦地里,一如既往的“运气好”。他挣脱伞布,扔掉副伞,摘下枪口上的保护套,进入戒备状态。
然而这里寂静得根本不像战场。
一阵风吹来,纯白色的梨花花瓣霎时间脱离了枝头,纷纷扬扬地飘舞着,落在士兵们的肩膀上、枪管上。陈今摊开掌心,接住一片花瓣,缕缕清香飘入鼻腔,代替了想象之中的硝烟味。
他合拢掌心,带着那片花瓣一起,寻着黄色的信号弹,快步前往集合点。
这篇田野上到处都是集合的空降部队,唯独有两个人格格不入,陈今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被牢牢吸引了目光。
那大概是一对住在附近农庄的新婚夫妻,跛脚的丈夫在妻子的搀扶下,坐到麦田中央的椅子上,仰起脸看着妻子为自己披上白纱。风吹麦浪,唯有一树梨花见证,他们如此认真地注视着彼此,任由越来越多的“不速之客”从天而降,丝毫打扰不到他们的幸福。
经过他们时,陈今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他将枪口压向地上,摊开掌心,将花瓣送给了女人,笑了一下,说:“新婚快乐。”
女人穿的婚纱是用几条白色的破布拼成的,从远处看,竟像一件真正的婚纱。她鬓边别着一朵梨花,面色红润,显然沉浸在与心爱之人结为夫妻的喜悦之中。
对方听不懂陈今的语言,但应该是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和祝福,接下那片花瓣,向他微笑着点头示意。
战争是军队的事,与平民百姓无关,陈今对这些陌生的、无辜的脸孔没有半分恨意,相反,他从这份新婚的幸福中得到了莫大的慰藉,走远后,仍然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
等战争结束后,他也想办一场这样的婚礼,不需要邀请宾客,不需要昂贵的戒指,两个人、两颗心、一件意义到了的婚纱,就足够了。
离那对新婚夫妻已经很远了,白色头纱也被随风晃动的麦苗挡住了,陈今不再回头看,摸了摸揣在内口袋里的照片,同眼镜儿说着话。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春日的宁静,这也是陈今在这次行动中听到的第一声枪响。
女人的尖叫声随即响起,还有陌生语言的嘶喊。
陈今闻声,猛地回过头,暗骂了一声脏话,往枪响的方向跑。
开枪的是f连的新任连长,陈今之前跟f连的兄弟凑一块抽烟的时候就听说,这人有军官贵族世家的背景,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被调到前线当指挥官。
“你们在干什么!”
陈今冲上前就要和人理论,“他是平民,腿还有残疾!”
“他不是,”新任军官将手枪收回枪匣,漫不经心地说,“我确认过了,他穿着敌军的靴子。”
“放屁!你有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