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叶商秋,若你能让我活着出去的话,我可以在江湖上消失,不再杀人,去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柳婉纯同意了,她为了保命,也要为了缘幽教,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希望面前这个人布的局可以成功,直至见到大火在林中熊熊燃烧。
秋天的落叶很好点燃,它们红如火,霎时渲染了半边漆黑的天,柳婉纯借助野花谷的地貌,就藏在叶商秋脚边的地道之下。
走过地道,她将直通林中深处,前往那个叶商秋所说的平淡生活,再不会被追杀,可她又没那么相信对方,偏要偷偷去听,叶商秋到底有没有在骗她?
“师兄,她掉进了我布的陷阱,被我发现后已经自焚,我只带回了她的遗物。”叶商秋如约将那香粉盒呈现到了穆崇的面前。
其余的玉徽派弟子急于灭火,盛铭派也派人浩浩荡荡地过来巡查,奈何林中秋天,大火烧过,又是漆黑深夜,早已寻不到半分人影。
唯一的证据,只在叶商秋的手中。
穆崇与盛铭派掌门依次确认过,都已确定此香粉的独特味道与柳婉纯作案时留下的香粉味道一致。
铲除妖女,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穆崇却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他轻轻拍了拍叶商秋的肩,道:“师弟,你做的不错……”
可说话间,穆崇却忽然狠心抽出了早就藏在衣袖中的匕首,猛地朝叶商秋胸口刺去。
连一旁与穆崇明争暗斗的盛铭派掌门都霎时间被吓了一跳。
叶商秋更加对自己的师兄毫无防备,完全没反应过来这突入其来的一刀,鲜血顿时从他的咽喉中涌出,他难以置信地磕眸,看向了面前的穆崇。
手中拿着的香粉盒已掉落在地,激荡起一股白而细小的粉末,他的身子也直线的朝后仰去。
漆黑的夜,只能听见林中起火的声音。
一切的困惑,都在皇帝乘轿而来后解惑,面前的穆崇心思沉重地跪了下去,这一跪自然不是跪他这么多年来与叶商秋的师兄弟情义,而是在跪能给予他玉徽派最高江湖地位的奕国皇帝。
“妖女已除,臣也将……”穆崇竟哽咽了一下,他自始至终不敢看叶商秋倒在地上的脸,而是捡起一旁掉落在叶商秋手边的香粉盒,递到皇上面前。
“臣也将曾与妖女有所勾结的门派弟子斩草除根,以表忠心。”
身旁同样跪在圣上面前的盛铭派掌门瞥了眼倒在地上,到现在还没能合眼的叶商秋,便已知此番暗斗中,自己已彻底输给了玉徽派。
“还是你的心够狠。”
旁观者尚且如此评价,更何况盛铭派掌门还是从杀人如麻的战场上回来的将军。
可战场上归根结底只有一个敌人,江湖中却是除了自己,全是敌人。
叶商秋从未哭过,却在临死前的这一刻殷红了眼眶,他时常情绪冷漠,如今却满眼含着热泪,插在他胸口的匕首还在倒映着身后依稀跳跃着的火苗……
皇帝心满意足地检收着自己想要的结果,待到所有人走后,一直铁石心肠的穆崇才敢瞥过眼,去看倒在血泊中,仅剩最后一口气的叶商秋。
秋日林中的落叶落了满地,近了冬日,又赶上夜晚,荒芜与凋零成了叶商秋这短暂一生的陪葬品,唯有身后跳跃着的火焰是炙热的,但也总会被熄灭。
“当年师兄就不该让你去看守牢房,你为那些无辜女子喊冤,可那是当今天子处置的人,逆天而行又怎可胜天?是师兄对不起你……”
穆崇已惭愧的无地自容,叶商秋与天子抗衡时就已经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这道理谁都清楚,唯独叶商秋自己不清楚。
现在玉徽派彻底得到了圣上的青睐,未来将一片坦荡!地位,财富,应有尽有!
而穆崇呢?他只是用自己的刀,杀了一个本会死的人……
可叶商秋满身鲜血,胸口微微起伏,却始终不舍闭眼,那眼泪充斥在眼眶,他一直抬眸望着自己师兄的方向。
穆崇已不忍心再补一刀,他与叶商秋相互扶持走到今天,玉徽派的建立也有叶商秋的功劳,以往种种,又怎会没有情分?
可如今他只能心虚颤抖道:“待你死后,师兄给你最高的荣誉,玉徽派的弟子都会敬重于你,你不要再对这世间放不下了……”
“师兄……”竟没想到叶商秋忽然又从嘴里涌出几口鲜血,吓得穆崇闭目不敢再看。
他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笑着道:“替我照顾好……重岚……”
那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终于在叶商秋闭目时滚落,晶莹的泪划过脸颊,滴在已干枯的落叶之上。
叶商秋死前没有怨,没有恨,他不责怪自己的师兄,反倒给了他师兄最大的惩罚。
穆崇跪在叶商秋身边,直到叶商秋咽气之后他才终于不再是怕,他紧紧将自己的师弟拥在怀中,一遍遍地说着抱歉,一次次的深陷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我不该把你带到玉徽派……”
“早知,就劝你跟谭钏走了……”
对柳婉纯来说,这迟到的眼泪比什么都虚伪,抱着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尸体痛哭流涕,幡然悔悟一顿,就可洗刷掉自己所有的罪孽,当做从未杀过人吗?
那恐怕柳婉纯便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了,反正只要象征性地忏悔一下,就可以再继续做好人,那她何故被叫做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