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斛律光和须达就离开了邺城。而斛律家的大小事宜,就全都责无旁贷的落在了恒伽身上。没过多久,高孝瑜的封地山东一带突发旱灾,皇上令他前往山东处理灾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娄太后在晋阳的王宫里过世了。
整个邺城,似乎被笼罩在了一种奇怪的氛围内。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周帝宇文邕了一系列的诏令,诏令百官军民上密封奏章,可放言指陈政事得失;选拔诸军将帅,召集诸军将领,以武事相勉励;亲自讯视记录囚徒的罪状,带头戒掉奢侈的生活,过上勤俭的生活,平时身穿布袍,寝布被,全身上下没有金银宝玉装饰,同时对于那些雕文刻镂的宫室,锦锈衣物,全都一概禁止。
文武百官都大受震动,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位皇上深沉刚毅,智谋出众,善于隐匿心迹,让人根本无法猜测他的深浅。
夜过三更,皇上寝宫里的灯火却还未熄灭。阿耶心疼地看了看被映在窗上的那个长长的影子,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夜以继日地处理朝政,每日要过了四更天才入睡。
当宫女将夜宵端来时,他示意宫女退下,亲自端起了夜宵进了寝宫。
“放在那里,退下吧。”宇文邕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继续批阅着奏折。
“皇上,天色不早了,您也该歇息一下了。”
听到是阿耶的声音,宇文邕这才回过头来,顷刻之间,阿耶只觉得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淡化模糊黯然失色,天光洇染成一层薄而浅的底景,唯有面前的男人,光流色彩如同潮水拥覆过来,鲜艳夺目,顺着他的面目轮廓蜿蜒流淌。
仿佛生来便合该是如此,这个男人天生是该占据世上最显著夺目的位置的。
“阿耶,我看完这几个折子就去休息。”
“那您先把这碗莲子羹喝了。”阿耶将白瓷碗端到了他的面前。
宇文邕似是无奈地一笑,接过了碗,“阿耶,你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皇上,臣也是为您的身体着想,这您要是万一累病了可怎么办?”阿耶摇了摇头,“皇上,趁早赶紧把公主娶过来吧,让她早日为您诞下子嗣……”
他一边说着,却没有留意到皇上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怅然。
“皇上,听说齐国皇帝的太子新立了太子妃。”阿耶像是忽然想起了了什么。
“哦?”宇文邕轻轻扬了扬眉,随口问了一句,“不知是何家的千金?”
“好像是斛律光的女儿……”阿耶刚说了半句,就见到皇上的手微微一滞,随后他又释然地笑了起来,“齐国太子才不过六七岁,斛律光应该有好几个女儿吧。”
阿耶点了点头,又略带好奇地说道,“斛律家两位公子,都美的不像凡人,可见他们的妹妹必定也是绝色佳人吧?”
皇上轻轻一笑,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背上的一道浅浅伤疤上,眼神忽然变得异常温柔,琥珀一样的颜色温润清澈,眸色如水,一点瞳芒绚烂得就像倒映在湖水中的星光,随即,又仿佛旋风一样被带走了一切的思绪,矛盾,甘愿,悲伤,喜悦,纠结,疼痛……
入口的莲子羹已全然不知是何味道。
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滋味,痛彻心扉,却又甘之若饴,让人魂飘魄荡,不知身处何方……
长相思,在长安。
齐国,邺城。
在某一天的深夜,高湛再一次悄悄驾临了高府。这两天,长恭称病没来上朝,而孝琬也说不个所以然,倒让他有些担心起来。进了高府,他示意一概人等不要声张,顺着侍女所指的方向朝着花园里走去。
当夜的月色带着微微的蓝,整个花园都笼在一片水蓝中。有缭绕的雾气,自地下升腾宛转。茜纱一样的薄云在天地之间流泻。
在种满荷花的池边,一位年纪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女正在玩耍,束在身后的青丝,在夜色亲吻下,垂泻得像瀑布一样,顺着那只拨弄荷叶的手,一丝丝的落进了池水中。在月色下,他认出了那个女孩是小铁,心里倒也有几分感慨,那个山贼窝里的女孩,如今竟也成了一位标致的美人。
“小铁,你生着病,居然还玩水,是不是要我惩罚你啊!”从不远处传来的那个清脆声音,让他的心为之微微一颤,那是长恭……
被云雾晕染开的华美月色,氤氲在花园中,飘浮着,荡漾着,透析出一股清清的亮,浅浅的光,渐渐走近的少年在这月光的映染下,如玉璧无瑕,光润蕴涵,湖水般幽深的眼瞳,出奇清旷,那眸底此刻呈现出一片清澈澄亮的波澜。
小铁像是被抓到似的吐了吐舌头,朝着那个翩翩而来的少年嫣然一笑,“长恭哥哥!”
“还不快过来,我已经让人替你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