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门内的女子向外走出来时,我先看到她的侧影。
她有着高挺的鼻梁、长而密的睫毛、饱满而白皙的额头、红润的嘴唇,只看到一个侧影,我的心就像被子弹击中了一般,震惊到不能呼吸的程度。
在我半生之中,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如果她的侧影只是她全部美丽的一半,那仅仅这一半,就已经盖过古今中外、天上地下所有的美女。与她的侧影相比,什么香港小姐、亚洲小姐、世界小姐,一切女人给她提鞋子都不配,只配远远地跪伏着向她顶礼膜拜,连到她面前来行礼的资格都没有。
她跨过了门口,肩上垂落的黑发随着身体的起伏而飞扬起来。
我想,就算世界上最好的水墨画家也画不出这一幕,漆黑的发在她洁白的脸颊上拂过,一黑一白,形成了美若梦境的动态水墨画,比电子计算机修饰过一千遍的图画更美。
这个女子的美,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冷味道。
她的身体仿佛是玉石雕刻而成,每一刻划,都极尽了雕刻艺术的完美技法,毫无瑕疵,了无遗憾。
在她面前,我感觉浑身都僵住,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生怕破坏了眼前完美的画面。
她径直走向了那幅残画,轻轻抬头,白皙的颈部呈现出完美的角度。
我仍旧只能看见她的侧影,她身上的衣服没有变,与被捕离去时相同,但她的体型却有了小小的变化,变得与画中人一样完美。
除了“完美”,我已经找不到任何词汇可以拿来形容她。
“不该留下这样一幅画的,美好的东西一旦毁灭,就要毁得干干净净,不留残痕。你留下这画,到底是何用意?唉……是在怀念我吗?唉……是让后人怀念我们吗?唉……还是留给今日的我永远怀念你?唉……”她一连四问,问一句叹一声,那种痛彻心扉、悲到无言的哀伤,像四把刀,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
“死是一件悲哀的事,死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也不记得了,可是你没想到吧?世界上比死更悲哀的事,就是永远不死,但却永远忘不掉从前的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一直活着,一直反复想起,把过去你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脑海中清晰地描摹出来,越清晰,越心痛,越甜蜜,越悲痛。长夜难明,神州寂寂,我没有故乡,也没有未来,只能为你留守下去,直到世界毁灭……”她对着那幅画喃喃低语,睫毛一眨不眨,仿佛一看到那画,整个人都痴了。
第163章 特务头子与绝代美人(1)
我不知道她是谁,也许是楚楚,也许是玉罗刹,也许是另外的什么人。
此刻,就在二十一世纪的山大老图里,她对着那幅旧政府中一时无两的大人物留下的那幅画自言自语,而我就在十步之外怔怔地看着,一动不动,连思想也像是被她魇住了,眼中只有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是真实发生的事,虽然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不可思议。
现在,最大煞风景的就是那幅残画,如果明千樱没有在画的背后布置精钢镣铐擒拿玉罗刹,就不会发生毁画事件。那么此刻,我和这美到极致的女人面前所呈现的,就是一幅完整的画,完整地记录她离开那特务头子奔赴战场的诀别场面。
那一幕,是八年抗战中最常见的,儿郎离开母亲、男人离开妻子、父母撇下儿女……怀着同一个梦想,奔赴同一个目标,打败侵略者,夺回大中华。最终,他们的血与汗,浇灌了胜利之花,他们的亲人用泪水筑成丰碑,纪念那八年中有名的、无名的英雄们。
“我已回来,你在何处?”她又说。
明千樱说过,画是可以补好的,如果可能的话,我更愿意这女人晚一点出现,能够等我把画修补完整,不让她痛苦如斯。
如果是在普通状况下,我可能会走过去安慰她、劝解她,让她不用过于伤心。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特务头子在旧政府年代占尽了风光,一直被视为接替元首执政的最佳人选。所以,当他如流星坠落时,有人惋惜,有人却是一笑置之,因为他实在太风光、太抢眼了。物极必反,乐极生悲,这本来就是老祖宗留下的箴言之一。
他锋芒毕露,不知隐藏,而且无止境地追逐胜利,把那场战争当成了自己与日本大人物之间的一局长考之棋,也把中华大地当成了一个弈道高手的三尺棋枰。他大概忘了,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而不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天下万户侯的帝王。在他之上,还有一个更高明、更伟岸、更不群的真正元首。所以,他走得太快,干得太好,已经是功高震主了。
作为一个熟读历史和兵书的人,他应该想想当年“直捣黄龙府”的岳飞。岳飞将南宋军队变成了势不可挡的“岳家军”,所有将士眼中只有岳飞,连当朝皇帝是谁都不在乎,誓死只效忠于岳元帅一人。
那种局面下,“十二道金牌召回”“莫须有之罪”和“风波亭白绫赐死”等种种环节已经是顺理成章、板上钉钉的事,再有多少功勋,也只会加重他的罪名。
那么,那特务头子生命中的断崖式转折,岂非也有“风波亭”之嫌?
对面的门开了,明千樱蹑手蹑脚进来。
那女人只望着那画,或许是没听到门响,或许根本就不在意进来的是谁。
我向房间的另一面移动,与明千樱会合,一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