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五官面部和服饰的不同,我很快就将他们两个的印象捏合在一起。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就像高级影楼里的照片精修师一样,不断调整笔触,把花姓老者和女服务生的形象贴近、再贴近,直到两种形象完美地叠合。
我还记得一个细节,最后交接塑料袋时,我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对方立刻抽手,如遭电击。在生活中某些有洁癖的女孩子,也会无意之中采取同样的动作,以避开与陌生人的肢体接触。
冰儿吩咐手下人去搜寻老头子,永远都不会有结果,因为他只要脱下衣服、撕掉面具,立刻就会变成女服务生,躲过任何一种严密的追捕。
刚刚东哥那些手下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们以为追击对象是一个老头子、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殊不知两个人原本是一个人,或者平时以第三种、第四种形象示人,装人像人,装鬼像鬼,根本无法开展有效的追踪。
易容术的最高境界就是“一人千面”,扮谁像谁,令所有普通人都无法辨别真伪。
一旦发现了这一点,我就把越青帮出现后的所有事情贯穿起来,一切疑点也迎刃而解。
我没有直接打电话去通知冰儿,她和闻长老是一路人,如果她被越青帮出现这件事羁绊,就会分心,无暇给闻长老以最大助力。那么,我们进攻鞭指巷的行动就会胜算更大。
上楼前,我刻意绕着大厦走了一圈,观察地形,好让自己有更多后手来应对即将开始的战斗。
当我绕到大厦后面时,几名物业上的园丁正在平整土地、修剪花枝。
他们全都穿着物业人员的灰色工作服,手里握着的锄头、铁锨也有着物业特有的红油漆编号,但我一眼就看出,这几个人动作生硬,根本就不会使用工具。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很明显地感知到,几个人一起抬头,盯着我的背影。
“不管他们是哪一派的人马,看来红袖招都应该搬离将军花园了。”我冷静地思索。
红袖招住在这里是为了达到“隐居”的目的,但现在开战在即,大部分势力都按捺不住,蠢蠢欲动。那么,将军花园就成了一个非常显眼的目标,再不远离,只怕永无宁日。
我踏入电梯,意料之中,几个等电梯的人根本没有进来,而是继续留在一楼门厅中,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种情况下,我随意地按了十一楼的按钮,任由电梯向上。
此刻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在确信电梯轿厢里没有多出来任何窃听器之后,我打电话给红袖招。
“在哪里?”我问。
“在泉城路、万达广场、沃尔玛。”她简洁地说了自己的位置。
“将军花园内多了很多陌生人,你房间里有没有重要物品?如果没有,马上放弃这里,再不要回来了。”我第一时间替她做出了判断。
要想跳出敌人的监控,就要当机立断。
红袖招略一沉思:“没了。”
“好,那我们一小时后万达广场四楼娱乐城见。”我说。
挂了电话,电梯刚好到达十一楼。
我离开电梯,由步行梯下楼,然后从大厦二楼的窗子里轻轻跳出去,由大厦另一侧离开。如此一来,很多监视者都认为我进了大厦,就可以安心在外围逡巡,自以为已经牢牢地控制住我了。
将军花园西侧是一个很大的自由市场,全天人流不断,是一条天然形成的安全撤退路线。
我进了自由市场,不向南,偏向北,由小巷子里穿出去近一公里,到了二环东路上。再向北走了几百米,到达了二环东路和北园路交叉点的全福桥下。
这里有一个自发形成的劳务人员待工市场,人员复杂,秩序混乱。
我悄然钻入人群,左拐右绕,装作找人的样子。
等到确信后面没有尾巴跟踪,我才乘上三路公交车,辗转去泉城路。
要知道,在全国的每一个城市里,丐帮都是无处不在的。从前在政权更替之时,任何下台者都是因为轻视了丐帮,任何上台者都是因为重视了丐帮。这个规律,只要看看宋、元、明、清、民国的历史就能一览无余。
我不敢轻视丐帮,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愿太接近丐帮。
如今是和平盛世,真正的治世之能臣,不可能在丐帮中产生,只会产生于受过高等教育、有着家国情怀的人群中间。“情怀”非常重要,缺少这一点的人,只会迷失在个人的权势倾轧、利益争夺之中,最终车毁人亡,翻成画饼。
我是江湖人,也是奇术界的人,只不过又是一个能够清醒认识时代、政治、国情的人。二十一世纪的中国,需要的是有新思想、新觉悟的新中国人,高举爱国大旗,成为建设国家的中坚力量。
“这是‘我们’的济南,这是‘我们’的国家……”我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高楼、店铺、商场以及开车的、乘车的、骑车的、步行的人,无限感慨地默默沉思。
只有把济南、国家当成是“我们”的,才会对城市和国家有着由衷的热爱,才会自发地组织起来,向企图破坏这盛世的无耻盗匪宣战。
车内人不多,仅有的十几个人或脸色漠然望着外面,或埋头对着手机沉浸其中,谁都不会注意我。
忽然之间,我感觉两颊开始发烧了,因为从前的我也是如此,一直都执着于个人、小家,人为地把自己囚禁于“小我”的藩篱之内,浑然忘了一个中国人的责任感,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如果人生一直如此,那我生在这个世界对于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用呢?
到达万达广场之前,我又接到红袖招的电话。
“想见我,问今晚有没有时间。”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