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托尼科先生用不着这样,他是您的儿子嘛。”
“让他来吧……”
托尼科穿着坎肩和护腿走进房间。阿尔蒂诺站起身来,托尼科亲切而热烈地拥抱着阿尔蒂诺。“一只甲壳虫。”阿尔蒂诺心里想。
“上校,在我们家里见到您我真高兴,您几乎从来不登这个门……”
“我是个乡巴佬,只是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我才离开里约多布拉索。我的活动范围就是里约多布拉索和阿瓜斯克拉拉斯之间……”
“上校,今年的收成怎么样?”托尼科问道。
“多谢上帝,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可可……我今天到伊列乌斯市来,想拜访一下拉米罗上校,跟他谈谈我正在考虑的一些问题。在庄园,我连夜里都在琢磨……您知道,我们这些人心里有话就想讲出来。”
“上校,我洗耳恭听。”
“您知道,我是从来不愿意插手政治事务的。只有一次,还是迫不得已,您大概还能记得。那是菲尔莫先生当市长的时候,有人想在里约多布拉索挑起事端,任命了一名警官到那里去。那一次我来找到您……”
拉米罗回忆起了那件往事。警察局长是拉米罗的人,他解除了里约多布拉索警察局副局长的职务,任命了一名军事警察中士去接替他。这个副局长是阿尔蒂诺的人,于是,阿尔蒂诺来到伊列乌斯市,找到拉米罗家里来发了一通牢骚,这大概是十二年前的事了。阿尔蒂诺要求把这名中士调走,让副局长官复原职。拉米罗上校表示同意,他说这次换人事先并没跟他商量,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当时他正在巴伊亚市忙于州参议院的事。
“我派人把中士叫回来。”拉米罗许诺说。
“用不着了,他已经坐他去的时候坐的那趟火车回来了。他好像很害怕留在那里,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我了解的情况不多。我只听说,有些人跟他开了点玩笑,都是些孩子们玩的把戏。我想,他不一定想再回里约多布拉索了,需要撤销对他的任命,重新让我的那位朋友担任这个职务。没有实力的当权者是一钱不值的……”
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拉米罗还记得那次困难的谈话,阿尔蒂诺当时威胁要与他断绝关系,转而支持反对派。他这次来又想干什么呢?
“今天我又来了。甚至可以说,这一次我是不请自来,没有人要我插手,我却来插手了。谁也没有跟我说过什么,是我自己在庄园里考虑了伊列乌斯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即使我不去参与,这些事也会搞到我的头上来,因为归根结底,最终为政治付出代价的还是我们这些庄园主。所以我不能不担心……”
“你对时局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我认为十分糟糕。您历来受人敬重,很多年以来,一直是政界的领袖人物,而且当之无愧。谁能否认这一点?上帝保佑,我绝不是这种人。”
“可现在有人要否认这一点,而且还不是本地人,是个外乡人。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钻到伊列乌斯来。他的两个哥哥都是正派人,把他从他们的商行里赶了出来,不想再见到此人的可憎面目。他来到这里以后,把本来团结得很好的人弄得四分五裂了,把总在一起的人拆开了。上尉可以跟我作对,他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因为我跟他父亲较量过,把他父亲拉下了台。上尉反对我有他的道理,正因为如此,我从来不怪罪他,而且一直尊重他。可这个蒙迪尼奥先生,他挣了钱就理应心满意足了,为什么他要来插手呢?”
阿尔蒂诺点着了一支自己卷的纸烟,看着圣像神龛上的灯泡说:
“这真是头等的照明方法。我们家也有一些圣像,我内人热心于那些东西。点蜡烛费得吓人,我也要让人安装一些跟你这儿一样的灯泡。上校,伊列乌斯是外乡人聚集的地方。我们这些人都是哪里的人呢?谁也不是在此地出生的。真正的当地人算得上什么?只有博士是位了不起的人物,除了他以外,其余的当地人都是些废物,只配扔进垃圾箱里去。可以说,我们是伊列乌斯最早的一批外乡人,我们的下一代才是真正的伊列乌斯人。当我们来到这片可怕的丛林的时候,当地人不同样也可以说我们不过是些外乡人吗?”
“我这样说并不是想冒犯你,我知道你把可可卖给了蒙迪尼奥,可我并不知道你们是朋友,所以我才说了上面的那些话。不过,我并不想收回我的话,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上校,你不要拿你和他相比,不要拿我和他相比。当初我们来的时候,这里还一无所有,情况是不一样的。我们冒了多少次生命危险才死里逃生的呢?更糟糕的是,我们有多少次不得不让其他的人丧命呢?难道这都一钱不值?上校,你不要拿你和他相比,也不要拿我和他相比。”一种意志的力量使老拉米罗讲起话来不再颤颤巍巍、犹犹豫豫,他又恢复了昔日那种统帅一切的坚定有力的声音。“他冒过什么生命危险呢?他是带着钱上了岸,弄了一间办公室,就收购和出口起可可来了。他让什么人丧过命?他有什么权力在这里指手画脚?我们的权力是我们自己夺来的。”
“上校,你讲得对,你讲的这一切都很对。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辛辛苦苦地干活过日子,什么也没有察觉,时间在流逝,事情在变化,等我们突然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和过去不同了。”
托尼科一言不发,提心吊胆地在一旁听着,他几乎后悔自己到客厅里来。走廊里,热鲁萨正向女佣吩咐着什么。
“有什么不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