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原谅了我那晚的困倦,但是,我却不能忘了我那晚的诺言,我说,要今天来陪你,以后也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走出伤心的低谷……”白小玲的泪水如泛滥的江水,源源不断,“但是,我又要失信了……因为今天早上,我接到了美国公司的电话,说干爹这个董事长长期不在公司,公司经营不下去,面临倒闭的危险……听到这个消息,干爹心脏病突发……可他还坚持要回美国处理。我们真的不放心他一个人……所以,我和雪初已经订了今天下午的机票。”说完这些,白小玲似乎轻松了一些,她离开芸意的怀抱,看着芸意的眼睛:“你会怪我吗?”此刻的白小玲,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等待着大人的责备。可芸意不是家长,她没有责备的目光,有的只是一种云淡风轻般的眼神,虽有淡淡的忧伤,但也有一丝宽容。
芸意看着白小玲那双满是泪花、天真无邪的双眸,再次点头。是啊,这几天,虽然芸意不说话,但她的思绪从未停止。如今,她连抢走俊、间接导致子俊死亡的林颦儿都能原谅,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她不能释怀的呢?
然而,正当白小玲为芸意的谅解而感欣慰时,另一个不幸的消息如闪电般袭来——
“芸意!快!快!姑父……他不行了!他最后还想见干女儿一面!”苏珊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话音未落,一个箭步冲到芸意身边,拉着她的手就往外拽。芸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珊拽出了客厅。
这时,楚明也跟了出来,还有小玲和雪初。
苏珊转过身,冲着楚明和雪初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车开过来!”
经苏珊这么一喊,两个男人这才回过神来,飞奔向东边的车库。
一路上,车内一片死寂,车子风驰电掣般地驶向剑锋家。众人下车后,飞奔上楼,苏珊跑在最前面,“砰”的一声撞开剑锋家的门,用力拽着芸意的手,直冲进姑父姑母的卧室:“姑父,我把您的干女儿带来了!”苏珊一边说着,一边急忙把芸意拉到了剑锋父亲的病床旁。
此刻,剑锋的父亲躺在雪白的床单上,瘦得皮包骨头,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枯的树皮,神色灰败。他的脖颈像是一只古老破旧的乐器,青筋凸起,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残酷。
芸意呆呆地凝视着床上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如果不是看到剑锋那红肿的眼睛,如果不是听到干妈那伤心的哽咽,如果不是感受到老人那期盼的目光,她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就是她敬爱的干爹。
“芸—意—!是—你—吗?”老人嘴唇微微颤抖着,鲜红的舌尖从缺齿的缝隙中凸鼓出来,像一颗半腐烂的樱桃。他用那双黯淡无光却又满含期待的眸子看着芸意。
老人这轻轻的一句话,如同一记惊雷,在芸意的脑海中炸开。“扑通”一声,芸意跪在了干爹的床头,双手紧紧握住干爹那冰冷干瘦的手。老人看到干女儿来了,原本灰暗的眸子突然闪过一丝光亮:“芸意——你——你——来——啦——好啊!我们—家——人——终于——团聚——了!”老人吃力地说着每一个字,可不知为何,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却显得无比高贵。
“老——太——婆!”
“哎!老头子!我在这儿呢!”芸意看着干妈那哭得红肿的双眼,她依然守在干爹的床边,紧握着干爹正在输液的手,泪水在她满是沧桑的脸上肆意流淌,划过一道又一道沟壑,才“滴答”一声落入嘴里。苏珊急切地问:“姑父!您还有什么心愿?”大家都在紧张地思考着。
过了一会儿,老人把目光转向剑锋和啸啸。“心——愿——?”老人轻声重复着,然后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清醒,缓缓说道:“我等啊——盼啊——还是——没——等到—喝媳妇茶—的那天!”剑锋父亲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或许,如果不是老伴问起他是不想说的,他怕啸啸为难。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聚焦在啸啸一个人身上,啸啸含着泪点点头。不一会儿,苏珊端来两杯刚沏好的茶,走向剑锋和啸啸。啸啸接过茶杯,和剑锋一起“扑通”一声跪在了这位处在生死边缘的父亲面前。
老人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眼睛上,此刻的他显得格外精神,是啊!今天可是他盼了二十几年的喝媳妇茶的日子啊!
“爸,儿子长大了!儿子成家了!今天带您儿媳妇给您敬茶来了!”剑锋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爸!您喝茶!”啸啸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眼中早已噙满泪花,泪水不停地在脸上流淌。
在婆婆的帮助下,公公终于接过了媳妇茶。老人看着眼前的儿媳,还有手中这杯茶,满意地笑了,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啪”的一声,老人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黄绿的茶水洒了一地。
“老头子!……”“爸!……”“姑父!……”“叔叔……”
那夜,天空寂静得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桑叶,无数不知名的声音如同蚕食桑叶的蚕,一点一点地啃噬着它,留下大大小小、模模糊糊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