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帝,天子启需要考虑的,不是某人、某王想不想反,敢不敢反,而是这个人有没有能力反;
若反了,又会引发多大的动乱,需要投入多少才可以平定。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当你具备造反的能力时,你就已经成为了王朝统治的隐患、天下安稳的不稳定因素。
只不过,若是以吴王刘濞,再加上齐系七王、淮南系三王——这十一家诸侯举兵为先决条件……
“所以在丞相看来,《削藩策》会逼反的宗亲诸侯,至少也有这十一家?”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无论做怎样充足的准备,恐怕都不足以确保宗庙、社稷安稳无虞?”
听出天子启真的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申屠嘉只微微一愣;
片刻之后,又略带感激的撇了刘荣一眼。
旋即,便片刻不敢耽误的,为天子启分析起《削藩策》可能引发的后果。
“吴王与陛下之间的仇怨,是超然于《削藩策》之外的;”
“无论陛下是否推行《削藩策》,吴王都必反——这是根本不用思量的事。”
“而吴王举兵之后,必定会先行北上,以图荆楚。”
“换而言之:吴王真正起兵的那一天,便意味着楚国,也已经投身叛军的怀抱。”
“因为在确定楚国会加入自己——至少是能被自己裹挟之前,吴王刘濞,是绝不会急于举兵的。”
“——故而:这场叛乱,必定会是以吴楚为主!”
“至于齐系、淮南系,尚在其次……”
说话得功夫,申屠嘉便从‘陛下终于肯听我说话了’的喜悦中冷静下来,语调中也带上了满满凝重。
“吴楚联军汇合,往北可接应齐系,往西可沿途收拢裹挟淮南系诸王。”
“待叛军西进,抵达梁国境内时,梁王所要面对的叛军,恐怕会是吴-楚联军主力,以及齐系、淮南系共计至少五王的兵马,还有沿途召入军中的民壮。”
“另外,吴王刘濞历来以岭南三越——南越、东越、闽越交好,若起兵,三越当也会派兵相助。”
“如此算下来,这场吴楚之乱,当至少有十国……”
说到这里,申屠嘉眉头皱的更紧了些,语调也愈发凝重起来。
“这,还只是叛军主力。”
“除了叛军主力和梁王之间的对战,陛下还要考虑到北方。”
“——吴王刘濞不可能意识不到长安的强大,更不可能自大的认为:仅凭这十来家各有所图的诸侯联军,便可以颠覆我汉家的社稷。”
“所以,正如当年,诸侯大臣共诛诸吕时,由齐王吸引诸吕的兵力一样——吴王刘濞,也必定会想办法在其他方向,吸引朝堂的兵力。”
“最好的选择,是北蛮匈奴。”
“而刘濞要想引北蛮入关,北方的燕、代、赵会如何,恐怕也是未知……”
将自己的担忧悉数道出,申屠嘉愣了许久;
就好似哪怕是自己听了,申屠嘉都觉得这是自己在危言耸听。
毕竟如今世道太平,百姓民安居乐业;
自先帝即位,除了匈奴人偶尔南下侵扰外,天下人已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太平日子。
乍然听人说‘全天下的诸侯藩王都可能要反了’,任谁都会觉得是杞人忧天。
但在再三确认自己的推断没有问题之后,申屠嘉终还是深吸一口气,郑重起身,对天子启再拜。
“吴楚主力,齐系、淮南系附庸,三越援兵,陛下多半已经考虑到了;”
“但北蛮若是入关,该如何应对、北方燕、代、赵三国是否会生变,陛下恐怕并不曾考虑到。”
“——老臣,并非只是单纯想要劝陛下后发制人、被动应对,而是想让陛下知道:我汉家,究竟将要面临怎样的局面。”
“而在真正面临这样的局面时,陛下,又是否做好了应对的充足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