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才停住了。
李玄寂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晴朗了起来,棠梨树上那几只呱噪的鸟雀也重新钻了出来,叫得比之前更大声了。
隔了一段时日,案头的军务文书已经堆了很高了,李玄寂坐在窗边阅看着。手边一盏敬亭春雪茶,茶是冷的,帘子后面的博山炉里点着沉水白檀,香是淡的,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了,沉静而清幽。
窗外的鸟雀忽然停住了鸣叫,扑啦啦地扇着小翅膀,飞走了。
有人在敲窗子。
李玄寂不予理会。
那人继续敲,就像小鸟在啄着窗子,轻轻的、俏皮的。
李玄寂连眉毛都没有动一根。
窗子被悄悄地推开了,从窗缝外伸进来一只小手,手上持着一枝桃花,那桃花大约是从后面的园子里刚刚折下来的,花瓣上还带着一点春露,摇摇颤颤。
肌肤若雪,桃花似粉。
拂芳最近越来越纵容她了,还能让她偷偷地摸到窗子外头来,简直不能忍。
谢云嫣的小脑袋从窗户下面探出来,只露出一半,圆圆的大眼睛眨了眨,甜甜地叫了一声:“玄寂叔叔。”
李玄寂猝不及防,忍不住咳了起来,半天才止住:“你叫我什么?”
他的目光有些危险。
谢云嫣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她歪着脑袋,又开始眨巴她黑溜溜的大眼睛,活脱脱就像枝头的小鸟儿,浑然不知怕人:“玄寂叔叔啊,您是阿默的长辈,我自然要叫您叔叔的,这没错吧,您这么年轻,比我爹还小几岁,总不成叫您伯伯的。”
她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儿,却偏偏那么淘气,胆子也大得很。
她摇了摇手里的桃花,声音也如同这桃花一般,娇嫩柔软:“玄寂叔叔,赠您一枝春,愿您如同这春光似锦、岁岁光明。”
李玄寂放下了手中书卷,面无表情地看着谢云嫣:“这桃花原本就是我府里种的,无需你赠我。”
谢云嫣撅起了小嘴:“我身无长物,借花献佛也是一番美意,您不要嫌弃嘛。”
她拿着花枝摇了摇,一片花瓣晃晃悠悠地掉了下来,落在李玄寂的袖子上。
李玄寂的手动了动,将花瓣拂去了。
谢云嫣抬起脸,微微地笑了起来,她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小脸蛋又红润了起来,看过去活泼淘气的精神劲头,和原来一点没有差。
“我今天去园子里玩,看见桃花开得正好,我谁都没想,就想到您了,想让您也看看这大好春色,这一枝桃花开在最东,所谓东风第一枝,定然是最美的,才配得上让您观赏。”
“你这毛病最好改改。”李玄寂语气淡漠,“成天甜言蜜语哄人,太不庄重,说吧,你今天又要求我什么?”
谢云嫣怔了一下,神情暗淡了下来,她今天兴冲冲地过来,被当头泼了冷水,也有些赌气了。
她退后了一步,低声道:“我没有哄您,我只是看见花开得正好,想让您也看看,我也没有打算求您什么,我今天过来是向您道谢的,上回我生病的时候,承蒙您照拂,十分感激……”
她的眼眶红了一下,眼眸里带上了一点泪光,这样看上去,更像一只可怜的小雏鸟了,在那里委屈地啾啾:“我忘记了,玄寂叔叔其实是不喜欢见到我的,是我不对,我这就走了。”
她扔下了桃花,转身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