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时眼前的人果真是大隋朝旧臣叩拜,升平还能动容他感念大隋恩德不忘,可眼前的他分明就是颠覆大隋江山的逆臣贼子,她又该以何等神色处置?
升平脸色不觉惨白。神情憔悴的她兀自直了直身子,靠背后锦枕勉强自己坐起,让外人看起来,她并非那般纤弱扶风。
见她并不答话,李渊又道:“臣与太子妃还有姻亲相连,臣的母亲是文献皇后的亲姐姐。”
独孤信当年育有七女,两国王后,一国少王妃,其余几人皆是门阀世家的长媳或命妇。李渊之母独孤氏是文献皇后四姐,文献皇后幼年时她、独孤氏已成婚多年,曾多多照拂过这个最小的妹子独孤伽罗。
李渊见升平对自己并不热络,只能捋了捋花白胡须,又咳一声再道:“至今太子妃殿下已沉睡三日,京城内外无需太子妃殿下牵挂,业已平定安稳,臣此刻斗胆向太子妃请命收编南苗重地十三国。”
提及南苗升平更加不解,以今时今日李家的庞大军力收复南苗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何必要奏请她一个没有实权的亡国太子妃?
莫非这里还有其他谋算?
升平一时愣住,别开双眼,逼自己将其中缘由仔仔细细思考明白,以防再中这逆贼的奸计。
李渊见升平沉默不语以为她心中仍悲伤过度,只是淡然笑笑:“太子妃殿下,国之不复还望请太子妃殿下节哀。如今天下苍生拥戴臣为平民表率,臣逆天而行实属盛情难以推却,并非有意与恩主作对,臣只是想与北方邦国为盟平定中原叛乱,如今臣见大兴城已安定无忧,乱不会再复,太子妃即便此时命臣赴死,臣也再所不辞。”
升平深深吸口气,心中一沉。
好个托辞!李渊此时再说这些客套话,分明是想堵住升平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诘问,让她根本无从发问质疑。
李渊见升平还是不肯开口,旋即又露出慈善笑容道:“臣又闻汉王此刻已被大隋旧臣挟持自立,若不及时派兵相救,恐怕战场上刀剑无眼,汉王性命堪忧……”
升平再压抑不住内心激动登时由床榻上坐起身,脖子上的伤口被这一动作撕开,疼得她声音大变:“谅哥哥还活着?”
李渊无视升平激动,面部表情依旧淡定自若:“汉王当然还活着,只是怕再晚几日就不知晓苍天是否眷待汉王了。”
升平缓缓坐下,良久没有言语。其实,她还没琢磨透李渊话中意思,他对自己毕恭毕敬究竟是想做什么?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不是吗,李渊完全可以借此登上大兴殿改天换地,为何还要对她一个故国太子妃卑躬屈膝?
善于察言观色的李渊见升平面带狐疑就,立即以额触地,口中大声道,“臣,替犬子求娶太子妃殿下。”
心中骤然一紧,升平连想也不曾想,便立即脱口而出:“休想!”
当众□完她还想求娶?即便她杨鸾是就此碰死此处,也绝不会嫁给李世民那个龌龊之徒。
李渊被当众拒绝容色依旧不改,脸上除了淡定还是淡定:“臣替长子李建成求娶镇国太子妃。”
升平木然又坐下,脖子上的伤口似乎又有粘稠鲜血在向外流出。
发现血迹的李渊从容命令李家侍女上前服侍,升平缄默木然,任由几个侍女将自己的伤口重新换药包扎,再更换崭新被褥。
升平趁机思考李渊话中的意思。
她明白了。
其实,李渊要她配合,在天下臣民面前做一场戏。
世人皆知宫倾时分李家内外勾结混战暴乱,由此致使大隋军民死伤无数。李渊既然是高举仁义之师的旗帜入主大兴城,必然要堵住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宫倾之乱可以借由减免赋税洗刷掩盖,唯独□故国太子妃一条无法抹擦遮蔽。
只能用长子李建成求娶镇国太子妃升平作为善后之计。
可为什么不是替李世民求娶?谁惹的祸就该由谁来承担不是吗?
长子李建成居然愿意替弟弟揽下烫手山芋?
不知何时李世民悄然走进来,也直直跪在床边。不懂避讳,他的目光仍直直盯住升平,令升平几乎无力再思考下去。
他此时正□着上身,身前身后皆是赫目的鞭痕,紫红色伤口处处凝结血疤,皮开肉绽的惨状足见下手人之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