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前呼后拥的杨浩宇,而今独自一人坐上了庐陵县城开往未知世界武汉的夜班卧铺客车。
躺在那闷热难闻而又颠簸、窄小的卧铺上,杨浩宇无论怎么努力都还是睡不着。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杨浩宇像放幻灯片一样把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事情点点滴滴的都搜刮了出来,然后躺在那里反刍。
在巨大的落差感下,他又想到了自己求学期间那无数次的辉煌与荣耀。
想到了自己在庐陵县城影剧院几千人面前主持的纪念毛主席诞辰100周年的文艺晚会时受到的如潮好评;
想起了自己在郧阳地区最后一届中学生运动会上作为全区运动员代表发言的盛景;
想起自己初二发表第一篇文章《山里人》后从邮局取回8块钱稿费却买了20多元钱的糖果让同学们分享的“亏本买卖”;
想到了气喘吁吁的父亲坐在去学校半路上的石头上歇气时突然听见高音喇叭里广播着自己儿子文章后的那份骄傲与荣耀;
想到了每当家里有客人时父亲向他们介绍贴满了客厅一面墙的奖状以及一大摞的各种获奖证书时的幸福笑容……
杨浩宇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从一个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变成了一个坏孩子了?
杨浩宇最想不通的就是,作为教书育人多年,连年都是模范班主任的老王以及洞察秋毫经验丰富的刘校长,既然早就知道了杨浩宇在走向错误的不归路,为什么不及早地出手警告、制止杨浩宇反倒是像钓鱼执法一般任凭杨浩宇继续沉沦下去?
而且一直让他“作恶多端”“堕落”到了极限,才在最关键的高三下半年临近高考时,攒足了所谓的“罪证”,一举开除杨浩宇的校籍,剥夺杨浩宇在穆青高中继续接受教育的权利?!
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啊!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那个年龄段的孩子往往缺乏自我控制、情绪化的吗?
为什么他们只看到自己的错误行为,而忽视甚至是无视这背后的正面动机,甚至还给自己无意做错的行为贴上了负面的人格标签?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会激发学生的抗拒心理,造成越沟通矛盾越深、越处理问题越多的局面吗?
而如果他们当初是通过积极思维找出杨浩宇的正面动机,然后因势利导,当杨浩宇那些行为背后的正面动机被肯定、被接受之后,他自然就会有一种被看到、被理解、被尊重的感觉,也自然而然地回归到正确的轨道上来的。
但这一切他们都没有做。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有针对性的有预谋的整人行动而不像是老师对待学生的态度和方法。
杨浩宇百思不得其解。
车窗外,大山的黑影慢慢往后消退,车子正在通过山外的丘陵地带驶往江汉平原。
杨浩宇心乱如麻。
面对糟糕的高考成绩,面对那些不公的待遇,面对那巨大的落差,面对他正在奔赴的未知的世界,有太多想不通的东西堵塞在他的脑间。
他心乱如麻。
在焦灼的同时,他也清醒地认识到,一时半会儿自己是解不开这些结的。
最终,他和自己妥协了。
弄不清楚的以后再说吧,早晚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现在,自己现在正奔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那个地方有他未卜的前途。
但那里却有着他梦想之中的武汉大学!
那可是全班乃至于全校许多同学都向往的顶级大学啊!
每一想到这里,杨浩宇心里多少会有一丝慰籍。
杨浩宇又觉得落榜似乎并没有让自己失去什么,反倒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
但凡是再稍微考得好一点,被哪个三本录取了,那他可就没有机会到梦寐以求的武汉大学上学了。
杨浩宇就那样昏昏沉沉地在第二天凌晨到了武汉。
他扛着一个帆布大包,脏兮兮的在汉阳一个叫郭茨口的地方下了卧铺客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