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阗悯吃软不吃硬,见岫昭这模样,口一松,又吃了几口。
岫昭见他吃的差不多,搁了碗道,“这三天好好养着,等热退了,陪我去一趟云滇。”
“义兄去那做什么?”阗悯长这么大没去过西南,心中除了好奇又有些不情愿,生怕自己这样耽误岫昭办事。
“去见一个朋友,顺道带你去玩一玩。”他没说阗悯腿伤的事,见着少年人有些期待,摸了摸他后脑,五指插在发里顺了顺,“你先好了再说。”
阗悯这一病却去了半月,烧了退,退了又烧,岫昭但凡无事,就往落院里跑,太医院的人换了十来个,方子写了一人高。眼见着阗悯日渐消瘦,岫昭气不打一处来,逮着人就训,三两句就罚,王府里人人自危,都不敢靠近自家主子。
这一日黄昏王府来了人,却是将军府的老管家,岫昭本欲打发了他走,想想指不定阗悯看着熟人会高兴点儿,就放了人进来。老人背了张五尺长弓,步履蹒跚地进了院子,到了床前一跪,颤颤巍巍地喊了声少爷。阗悯烧得睁不开眼,勉强撑了身子起来,觉着流了一被子的冷汗,他唤了声田老,伸手虚扶了扶,又垂在床边。
“老爷生前常嘱咐着,这弓等到少爷十六便传给少爷,老奴记着快到日子了,特地送过来,少爷可赶紧好起来。”
岫昭接过那张银弓,竟有四十斤不止,差点没拿稳落到地上。他轻咳了声,仔细端详了会儿,伸指一弹,弓身两头发出金石脆响,竟是中空的,弓身上镂着繁复花纹,瞅着倒有些像家徽。
“老爷惦记着少爷年岁,所以这弓也是按少爷身量做的,老爷常说,‘悯儿十六当拉得煜琉弓了’,这天下能做此弓的人,也就是老爷身边的肖副将,这也也随老爷去了。”他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岫昭见阗悯神色有些激动,眉头一皱,赶人般地差人送老爷子去客房休息,转身将那弓放在床边,“你想握它,也得等病好了。”
阗悯指尖触了触那冰冷金属,突然抓紧了弓柄,将那张弓抱在了怀里。
“……”岫昭叹了口气,阗悯这些日子与他亲近了不少,这一碰到阗风的事,又脑子发热般地顽固起来,怎么劝都不听。他伸手扶住阗悯的肩,轻声道,“把弓给我,替你挂在墙头,一睁眼就能看见。”
阗悯这句是听进去了,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好。”
岫昭见他听话,很是欣慰,将弓挂好了道,“你这大半个月没起过,腿怎样了?”
阗悯听了侧过头,“没怎样。”他明白岫昭在问什么,铃音平日里替他更衣洗浴,八成是给岫昭说过了,他两条腿肌肉已经开始萎缩,完全不能着力。
“给我看看。”岫昭见他不愿说,心道小子在他面前还能装,他走到床边,拉着阗悯的被子,却没拖动。
“义兄。”阗悯开口喊了一喊,手压紧了被子,一张脸上满是倔强。
岫昭被他这句义兄一激,挑着眉道,&ot;都这么叫我了,有什么不能看的。&ot;他的关心阗悯非但不领情,还无故闹起别扭。阗悯坚持了一阵还是不让步,鼻尖已有些薄汗渗出。扯着被子少年整个身子微微抖着,岫昭见了又心软了。
&ot;只看一眼,乖。&ot;岫昭哄小孩一般地轻声软语,平日里阗悯也就吃这套,这会儿却没什么作用。&ot;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好早些想办法恢复。你不给我看,那我叫太医来看,那时候就由不得你了。&ot;
第12章
&ot;不。&ot;阗悯拽住被子的手一松,改为抓了岫昭手腕,&ot;义兄。&ot;
他更不愿太医看?岫昭心里有了点谱,一把搂了人腰,将人打横抱出暖被,再放到床上,阗悯脸色刷地白了,身下压着被子,听得岫昭低声道,&ot;怎么轻了那么多。&ot;
阗悯记忆里并没有被岫昭抱过,听得他这一句面上有些挂不住,暗自纠结起来。虽年岁未到,他却一直把自己当个成年人,不想让人碰到自己的伤口,觉得应该独自承担。
见他又在乱想,岫昭手底一探,往他膝下一掀,阗悯回过神来已来不及,岫昭看着他腿,抿着唇半晌没说话。
阗悯突然问道,&ot;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走了?&ot;
&ot;你听谁说的。&ot;岫昭伸手握他脚踝,一圈下去还绰绰有余,阗悯本来看着就瘦,腿上现在更是皮包骨头,肌肉萎缩得吓人。
&ot;即便好了,这双腿还能走么?&ot;他索性也不挡了,任由岫昭看,这些日子他天天看着腿,一天比一天严重,根本没有好的迹象。他也想过岫昭和舒桐是不是骗他,不让他知道,可是看到岫昭对他好,又想着肯定是能治好的,要不他身为王爷,干什么不好,要来关心这样的他?他问着这话,心里难受得很,想着岫昭给他个痛快,直接给他个结果让他死心。又希望着那不是真的,都是自己想太多,太心急了。
岫昭瞅着他神色,揽了人到身侧,&ot;我说要治好你,就一定会好。我没放弃你,所以……你也别放弃自己。&ot;他伸手抚了抚阗悯的后背,想给这个绝望的少年多一些安慰和支持。
突然阗悯伸了双臂抱住他脖子,颤着声道,&ot;好,我相信。&ot;他一瞬间害怕着岫昭说出否定的话,害怕岫昭放弃他不治他,害怕自己从此是一个废人。他已拖累舒桐辞了官,要是一辈子都靠别人的照顾和怜悯活着,那还有什么意义?少年将他抱得极紧,仿佛一松手就会跌落悬崖,万劫不复,他如今愿意相信的,是这个给他希望的人。阗悯双眼突然红了,眼里发热,他一埋头,赶忙在岫昭的肩上蹭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