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蒙蒙是下午两点才回到公司的。
她很清楚,自己以后肯定少不了饭桌应酬的,而自家师父在这一块是出了名的弱项,因此她只能自己刷经验。
作为女性,按道理她是可以不喝的,县经贸那边甚至也不会主动提“酒”字……可她如果自己主动提出来干两杯,人家自然只能奉陪到底。
必须承认,论及酒桌文化,齐鲁甩开贵州十条街。
什么主陪一陪二陪,什么主宾副宾的座次顺序,什么一杯六口,什么一二三三二一,什么喝酒不喝根,等等等等,委实是让白蒙蒙大开眼界;
尤其是那每一杯之前不带重复的祝酒词,直接让她怀疑,在这边要是没读过几本书,是不是连上酒桌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还好,女人天生自带半斤酒量,
作为一个出身贵州的苗族小姑娘,白蒙蒙的酒量更是好的一匹,再加上县经贸那边并不愿意欺负两个小姑娘,因此一顿招待下来,虽然场面那叫是一个热闹,但实际上白蒙蒙却并没有喝多。
因此,当回到办公室以后,一听到老王总找自己,她赶紧泡了杯浓茶醒醒精神,然后稍一犹豫,打开抽屉,将那份服务大队报呈过来的文件放在包里,然后转身出了办公室。
………………
“白主任,身为综合办的代理主任,我理解你们开展工作的时候,应酬是必须的,但身为女同志,也要注意一下影响!”
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微微陀红的小姑娘,王兴民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悦。
这两年来,随着越来越多企业的效益下滑,一些乱糟糟的事情也越来越多,除去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送媳保岗”事件外,其余的诸如公然让女下属上桌给客户陪酒过夜,小招待所里七日游等事情也是层出不穷。
虽然今年的公司账上没什么钱,但钻探公司的实际效益却一直不错,再加上有他这个副厅级干部高配,公司也没有什么需要向其他人刻意迎合讨好的地方,因此他并不希望传出什么“女干部舍身饲虎”的花边新闻来让他脸面无光。
白蒙蒙听到老王总这番隐隐带着劝诫的训斥,乖巧地点了点头:“王伯伯,我知道了……下次我会多带几个男同志的。”
听到这姑娘竟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用上“王伯伯”这种私人称呼,王兴民先是一愣,旋即看向白蒙蒙的眼神便略有些不同了起来。
白蒙蒙的父亲白勇,跟张文顺一样,也是最早跟在自己身边的那批下属,因此按照私交和辈分来说,喊上自己一声王伯伯虽然稍显冒昧,但却也并不算过份;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姑娘在这种场合用这种称呼,无疑是在提醒自己,由于她父亲的缘故,她在钻探公司这边只是为了学习锻炼,终究还是要交流回贵州去的,而且从实际上来讲,她应该算作是铜仁当地行政系统的一员;
所以,关于钻探公司,关于石油系统里的事情,她并不想过深参与,自己也不用因为她是杨默的徒弟这个身份,就产生了太多的想法。
虽然说白蒙蒙这番暗示稍显轻浅幼稚,但不得不说,配上她那副年轻的面孔,还是起到了一定效果的。
年轻人嘛,还是个小姑娘,能有多重的心思?
又不是个个如同杨默那种怪物。
看着眼前乖巧无比的白蒙蒙,王兴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一年前某个胖子的影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哭笑不得的虚点几下:“你们这些贵州小娃儿啊,就晓得逞能,一听到酒字,就哪个不服哪个……没喝多吧?”
却是一下子从带着浓浓口音的普通话转成了巴蜀话,言语之间也仿佛多了几分长辈的意味。
白蒙蒙嘻嘻一笑:“才喝了半斤多一磕磕哉,喝得醉囊样嘛,苗族的姑娘再窝囊,要灌趴下,起码也要一斤起嘛!”
喝酒在这个年代是个重要技能,因此白蒙蒙的语气里不无自得。
王兴民看着这姑娘很有些炫耀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喝醉就好,不然出了啥子事,我咋个跟你老孩交代?”
说完,却是话音一转:“既然没喝醉,那好,顺到起谈点正事……我听下面人讲,你不肯给服务大队盖章?还要喊他们的陈队长去你办公室说明情况?”
看着进入正题,说的却依旧是巴蜀话的老王总,白蒙蒙嘿嘿一笑,反手就从随身的公文包里翻出了那份文件放在了桌子上:“王伯伯,你讲的是这个?”
王兴民扫了一眼这份竟然被白蒙蒙随身带过来的文件,忍不住皱了皱眉:“嗯,就是这个……就算是服务大队买的东西多了点,就算是公司的账上没得好多钱,但是公司的娃儿些不要命地干了一年,不论咋个讲,都是该让这些娃儿过个好年噻!”
说到这里,老王总的语气开始火爆起来:“我晓得一公司的娃儿些对后进来的二公司和三公司的娃儿有看法,觉得是跑过来跟他们讨钱的,但公司有公司的考虑……既然现在已经是一个公司的人了,就该一视同仁才对!”
“老子当初带到你老孩他们一起参与大会战的时候,不也是当到起所有人的面,把所有奖金全部发下去了?”
“那一哈的时候,老子有没有去管你到底是巴蜀人还是贵州人和滇南人?”
“我管你原来到底是一公司还是二公司的娃儿,既然做了老子的兵,老子就要一视同仁……既然今年公司打了25万米的井,比去年足足多出5万米来,那这些娃儿就该多拿点奖金和福利,然后滑滑耍耍地过一个好年!”
不满地盯着白蒙蒙,老王总重重敲了敲办公桌,仿佛一只训诫自家子嗣的老狮子:“如果讲这份采购申请表是供应站反对,不肯签字盖章,我想得通;甚至就算是资产管理科反对,我也想得通……这些都是一公司的娃儿,心头有情绪,我可以理解。”
“但是,小白,你姑娘既原来不是一公司的人,之前又一直在德州那边工作,连人家供应站都签字了,结果你却半途跳出来,非要为难人家服务大队,这哈我就真的想不通啰!”
白蒙蒙脸上露出一个皮惯了的后辈般的笑容,仿佛根本没有被老王总的气势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