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李莉瞅了瞅五米开外那扇掩的严严实实的木门,压低了身影:“小梅的父亲不是什么好东西,几年前骗了村里面的一大笔钱跑的没影没踪了,据说那笔钱有两万块之多,她家的房子就是在那时候被砸塌的;按理说,他爸干了这种事,她家的田地和房子都该拿来抵债才对……还能给她们娘俩留下这么一间宅基地和五分田糊口,甚至村里面还能借钱给她们娘俩买崽养猪慢慢还债,已经是看在她们孤儿寡母的份上了……甚至连小梅到小喜村上希望小学,也是村主任帮着报的名。”
顿了顿,李莉叹了口气:“不要忘了,小榆村属于三公里朦胧地带,民风彪悍,各村也有着各村的规矩,我一开始知道小梅家情况的时候,也很愤怒,但随着对这边情况的了解加深,你却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各村那些流传了上百年的规矩,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而且说句实话,1985年的2万块钱,着实不是一笔小钱了。”
听到李莉的话,胡永波顿时冷静了下来。
三公里朦胧地带素来存在着严重的社会设施缺失的情况,这是当地经济艰难的一大原因,也造成了各种各样的现实困难,导致这边更多的只能依靠代代流传下来的各种规矩来维持运行……除非你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意愿来改变它们,否则因为一时的激愤化身为莲花圣母指责这边的种种,无异于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
杨总之所以大力推动这边的农村基建计划,是在打算开辟另一战线?
想起这两天各村在得知他们的来意后,那远超自己想象的热情和期待,胡永波心底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行!不管当初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住在猪圈上都太不应该了,小孩子抵抗能力差,这要是到了夏天整天被蚊虫叮咬,不得大病一场?”
“干脆这样,咱们以完善公共卫生设施基础项目的名义,向公司申请一笔钱,把小梅家重新休整一下,然后把猪圈迁出来。”
李强热血菜鸟的属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出生于城市的他难以想象在这种环境中居住是一番什么样的感受,也不忍心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睡在满是恶臭和蚊蝇的猪圈上。
胡永波看了他一眼:“像你这样报上去,百分百会被公司否掉……德州城产基金公司是事业性质的单位,在没有形成相关会议纪,或者没有给相关职能部门专门打招呼的情况下僭越业务范畴乃是大忌中的大忌……我们此行只能在农业范畴内立项基建项目,给小梅家重新修房子跟宛然公共卫生设施项目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而是属于社保系统和农村部门的职能范畴,有些业务虽然看上去是大差不差,甚至是重叠的,但实际上在体系里却有一条非常清晰的界定线,一过界就等于得罪人……公司可以不在乎这么千把块钱,但事情却不能这么干!”
李强顿时有些傻眼,他对于这些道道一窍不通,但听到“大忌中的大忌”这五个字,却也知道问题的麻烦程度,可是他又不愿意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力为,当下急的直挠脑袋。
胡永波沉吟一下,将目光转向李莉:“李老师,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此行虽然主要工作是基于农业范畴提交各类急缺的基建保障项目,但德州城产基金公司除了城建账户之外,还有产业大基金账户;”
“所以干脆这么着……我们小组三人同时联名,以拓展养殖业项目、完善德州地区肉类食品产业供应链的名义,报一个小型肉猪饲养场或者特种817肉鸡饲养场,地址就选在村边上……这样的话,一旦公司批下来,我们就能以修建饲养场的名义顺道修建几间全新的员工宿舍,到时候把小梅的母亲吸纳成新职工,一家人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住进去了。”
李莉嘿嘿一笑:“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其实我原本是想着向希望基金那边申请学生家庭救助金的,申请都写好了,结果就碰上了城产基金公司打算搞农村基建……我想着反正是公家的钱,不用白不用,做点好事也算给公司积点德……这法子好,反正如今整个德州到处都在扩展817肉鸡养殖规模,想必不差这么一个,而既然是商业项目,那就犯不着担心得罪其它职能部门。”
李强见到两人相视而笑,心里却有些不太安稳:“李姐、胡哥,这想法是挺好的,可是……咱报上去后,公司能批么?”
虽然说德州城产基金公司的确不差这点钱,可报这种商业项目,却不在他们此行的工作范畴之内啊。
李莉闻言,嗤笑一声:“到时候咱们直接把前因后果写上,公司要是不批,那老娘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公司,待着干啥,有钱难买我乐意,真当我有多稀罕那一个月几十块钱的额外补贴啊!”
李莉的身份是支教老师,参与到工作小组中来,给的也是特别顾问的身份,因此除非打算三年援教期结束后成为城产基金公司的正式职工,否则那边对她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约束力。
李强闻言,毫不吝啬地翘起了大拇指:“李姐说得对,咱把前因后果写上去,要是不批的话,我也不写转正申请了,到时候跟你一样,去当援教老师去……一家事业性质的单位连点人情味都没有,待着有啥意思?”
胡永波看着这两人在那愤青似的热血沸腾,忍不住苦笑一声,却是一马当先,敲了敲那扇被各式化肥袋和塑料薄膜裹的严严实实的木门。
叩叩~
叩叩~
叩叩~
如是三次之后,
哗嚓一声,门终于开了。
看见黑乎乎的屋内,以及视线里的空无一人,胡永波呆了呆,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向下看去。
!!!!
昏暗的光线下,有些艰难地看见那道只能抵达自己膝盖的弱小身影,胡永波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饶是他这二十八年见过了太多的不堪,但眼前的这一幕,还是让他忍不住地怒火中烧,一股热血激涌至头部,冲得他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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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两天的身体状态实在不咋滴,先保保全勤吧。
此外,猪圈上的女孩取自真实案例,感兴趣的话可以自行搜索一下刘寅老师经历的故事……又或者是徐本禹老师或是胡忠老师、支月英老师、刘力老师、孙丽娜老师曾经亲历过的事情?
额……时间有些久了,记不太真切了。
不过到底是以哪位老师的经历做故事样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连千禧年后都是如此,就更别提90年代初了。
好了,不说了,要去医院了。
这该死的身体!
这该死的专属于花季少年的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