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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2页)

第一件是我搬家了。我从东五环的筒子楼搬到了国贸附近的精装修公寓,这应该是我蓄谋已久的行动,一直没有搬走是因为我一直舍不得屋檐音乐会。但是一场小规模火灾的发生断送了这一切,那天夜里糖伯家里的电器短路,整个屋子都冒出了浓烟,四楼的住户都惊慌失措,我惊醒过来,听见失火的喊叫声,呛人的浓烟弥漫着,我跳起来拿起笔记本电脑和相机就往外跑,冲到楼梯的时候我发现火势比我想象中要小,消防车也来了,我跟着人群跑到楼下,糖伯已经站在楼下了,身边是很庞大的一大堆东西,散落着他的衣服,他手里捏着一个包正在瑟瑟发抖,满头大汗。我很想安慰他几句,他却在我走近他的时刻别过脸去,我很意外,我原来以为老人总是是豁达,看来不是,六十几岁的人和十几岁的人一样会记恨,哪怕只是小事。这次火灾事件很快就过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唯一改变的就是糖伯屋檐上的鸟全都没有了。那天早晨我站在窗前看着那些笼子,所有的鸟都被浓烟呛死了,包括糖伯最喜欢的那只画眉,那些鸟躺在笼子的底部,一动不动,我原来以为这些鸟是糖伯的生命,是他的朋友,然而在大火来临的时候都比不上他的钱包,他的旧衣服,原来人总是物质的,不论年龄……看着那些死去的鸟我泪流满面,终于下定决心要搬家。

第二件是我在电视上看见了我大学时候的老师,确切地说应该是我们系的教学秘书,那个总是严肃而把头发烫成很老气的小卷,把刘海梳得光光的老师。以前我总是在心里笑她不会打扮,年纪轻轻把自己搞得很老气。在电视里,她把头发拉直了,擦了口红,上的是一个征婚的栏目,我才知道原来她已经三十六岁,未婚,党员,硕士,月收入三千,无住房,有北京户口,征婚的条件是无学历限制,无户口限制,无不良嗜好限制,只要求有固定住房,有稳定收入。我拿着遥控器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经那么老了,原来那时候是我误解了她,她真的那么老了,老到她要上这样的节目,找一个三无的人,为了房子和钱就把自己嫁了。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完整地看了一个电视节目,第二天是周末,我还看了重播,征婚的人原来真的那么多,三十多岁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结婚的女人也真是不少。这一度让我有些恐慌。

第三件事是殷绿家的巴巴爸爸死了。那只变色龙一直是一个焦虑的孩子,一个星期之前它第一次住在殷绿家的饲养箱里。那天殷绿请我到家里喝茶,她靠在沙发上对我说,“怕孩子们太孤独,他们才三岁,找个小动物来逗他们开心。”小山和小川隔着玻璃用好奇的目光盯着它看,它躲在饲养箱里的一颗人造矮树后面,小山拍着手说,“看呀他变成了树的绿色。”小川拚住了呼吸。我凑过去看,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变色龙,只不过我觉得它似乎有些无所适从。他躲到了红色的食槽后面,皮肤渐渐涌现出暗红色,“天啊……”小川惊呼,“他真的在变。”殷绿走过来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发,“喜欢吗?”

张骑士(16)

“我们叫他巴巴爸爸好吗?”小川仰着头问。

“巴巴爸爸是什么?”殷绿也蹲下来看着饲养箱里的变色龙。

“妈妈,巴巴爸爸是可以变化的东西,就像它一样。”小川叉着腰说,小肚子圆鼓鼓的。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整个朝阳区都停电了,暖气也跟着停了一夜。早晨起来我严重地觉得自己病了,在电梯门口遇见同样憔悴的殷绿,她领着小山和小川去上学,开着她的那辆小QQ,“阮微,你先帮我提一下东西,我忘了带手机。”

两个小男孩一直没有讲话,“昨天冻坏了吧?”我问。

小山说:“阿姨,今天早上巴巴爸爸死了。”

第四件事情是,晚上,我吃了感冒药沉沉睡去。在梦里我见到了那只小小的爬行动物,属于热带的广阔天地的巴巴爸爸,如今只能依靠着聚暖灯和供暖器取暖,在小小的养殖箱子里。但我从没有担心过它,我一直以为,还好它可以适应一切,它可以随时变化,就像我也可以一样,如今,不管在什么公司,在什么单位,遇见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我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毫不知道人情世故的阮微,我的可塑性也是如此的强,我还看见了大学时代的自己,那个纯白的少女,我曾是那样一个正派和天真的女生,我对一切形式化和流于表面的东西如此反感,然而如今的我又是什么样子,虽然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那么地不容易,但我很庆幸我终于做到了。只不过,我没想到,巴巴爸爸艰难地熬过了最严寒的时期,却在春天即将到来的那一个城市供暖系统突然崩溃的夜晚冻死在饲养箱里,仅仅是一夜而已。这梦让我进入了可怕的梦靥中,我变得像是那条变色龙一样,身体僵硬,甚至毫无办法让自己安宁,我浑身是汗,一直到天亮起来……

第五件事是我决定跟秋阳去美国。在他一个星期之内第四次约我的时候,我答应跟他去吃饭,吃完饭后秋阳带我去了一家专门卖大饼的小店,他点了最大的一张饼,打包后送给我。

“这个是送我的?”我问他。

“对。”秋阳说,“我希望你吃掉它,在你饿了的时候。”

“可我现在很饱呢。”

“总有饿的时候……对不对,”秋阳说,“其实,思念是一种饼。”

我忍不住笑了。回来送我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说,“阮微,我想抱一下你,可以吗?”我懵了一下,点头。他走近我,捋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将我搂入怀中,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拥抱。他的怀抱跟张延森是不一样的,张延森从来不会问我,他一直是一个非常直接的人,一直都是。我差点要忘记了,长久以来没有任何人抱过我,甚至没有任何人碰过我,我憎恨别人走近我的生活,除了张延森,孤独和落寞使我不止一次将自己与他的热烈怀抱相连,我以为这将是我最好的方式,我仁慈地不会伤害任何人。然而我却不知道,当我这样选择的时候,我却从没有想过秋阳,他是这样紧紧地依恋着我,我却一直为他创造着最艰苦的条件。虽然我必须要承认,对秋阳的拥抱我并没有产生强烈的感觉,可却让我靠在他肩头的那一刻突然之间明白,我应该珍视眼前的生活,包括眼前依恋着我的人。

半年之后,我顺利毕业了。

再一年之后,我和秋阳结婚了。张延森参加了我们的婚礼,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朝我走过来,“阮微,我说过,秋阳很适合你,祝你们幸福。”

张骑士(17)

“谢谢。”我点点头。

就这样结婚了,再半年之后,我和秋阳回去了美国,关于我和张延森的所有事情,我没有跟秋阳讲过,不知道这是否算是一种对过去的背叛,但我想,如果我告诉他,那应该会是一种对现在的伤害,用过去的背叛来交换现在的伤害,也许是不等价。至于张延森,我想我是爱他的。至少曾经爱过,或许直到现在仍然是。但我知道,我的先生秋阳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他总是给予我充分的包容,但有时候选择跟一个人生活跟爱情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他适合一起生活,适合一起过下去。

秋阳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我在这里念了研究生,又一年之后,我找到了一个咨询师的工作,看起来很幸福的生活,慢慢地继续着,忙碌,紧凑,仿佛我已经没有过去,没有阴影。我想这应该就是我的命运。虽然在某些时刻,我依旧会孤独,但不知道孤独是不是已经成为我命定的情绪,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何时。

两年之后的一日,吃早饭的时候,秋阳说:“阮微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二十八岁了。”

“真的吗?我都要忘了。”

“我们要孩子吧,爸爸妈妈都觉得该有孩子了,”秋阳对我说,“你辞职吧,就算是为了我。”

那两年,我仿佛只做了三件事。

我辞职了。

我和秋阳从波士顿搬家。

我跟秋阳说我想回家看看爸妈,回了一次中国,但我没有回家,在机场张延森来接我,他远远地朝我招手,只看他一眼,又是眼泪,我的心剧烈地跳着,跳着,我,我没办法呼吸,为什么无论张延森对我做什么,无论他对我说什么,甚至是他对我什么都不做,我都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我始终看不见他的样子,只知道他像是一个骑士,在世界,在天边,在尽头,我看不见,我也感觉不到,只能这样抱着他,秋阳,亲爱的,请原谅我,就像是以前一样,原谅我。

我终于怀孕了,预产期在今年的秋天,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让我的生活开始变得有一些辛苦,然而我最大的变化并不是这些,而是当我发现自己正在孕育一个生命时,我无法堂而皇之地像以前一样想起张延森,想起我和他曾有过的生活,每当我想起我曾和他共度的那些时光,那些细节,我的心总是不可遏止地陷入一种无法阐释的愧疚里,我的孩子,终于教会了我廉耻之心,让我回归传统,让我无法消受现今的幸福,更无法面对秋阳,更可怕的是,我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对不起……

音乐一直在继续,那些圣洁动人的歌曲,那些动听的旋律,孩子们用心地演奏着,那些旋律仿佛是上帝的目光。

“秋阳……”我喊他的名字,眼泪涌了上来,“秋阳,我们……”

他把手指放到唇边,“嘘……”眼睛一直看着台上。

我看见了贝贝,那是秋阳最可爱最美丽的侄女,她是那么美丽的小女孩,站在那里仿佛是天使,金色的灯光照下来,她戴着白色的小翅膀在那里歌唱:“Charity suffereth long; and is kind; charity envieth not; charity vaunteth not itself; is not puffed up;And now abideth faith; hope; charity; these three; but the greatest of these is char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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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 那不勒斯的九月(1)

编者按:

埃里克●弗洛姆说,爱是一种能力。就像你爱上一朵梵高的向日葵,你会对成长的泥土和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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