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就不会落井下石?原本族内要将她嫁给赵毅六子的声音,因为宋恪礼的到来而略有沉寂,一旦被叔叔轩辕敬意嗅到机会,怎会手下留情?谁不知这位叔叔曾公开调戏她母亲说“饺子好吃,好吃不过嫂子”?而父亲只知闭门读书,对此哪里有半句怒言?这样的笑话还少吗?
才停船靠岸,轩辕青锋失魂落魄地走出船舱。
一叶孤舟激射而来。
双鬓霜白的老儒生掠过大江,飘落在船头。
孤舟充满灵气地缓缓靠在江畔。
见到家族内唯一心疼自己的老人,轩辕青锋泪水一下涌出眼眶。
腰悬一柄古剑的老人慈祥道:“谁敢欺负我的孙女?是哪家小子,爷爷帮你教训。”
轩辕青锋低头不语。
老人微笑道:“总不会是那到了剑州的北凉世子吧?这可就麻烦了。”
轩辕青锋抬头,一脸惊愕。
在东越剑池论剑归来的老人便是轩辕国器,传言可驭剑十丈取头颅,剑法在东南鹤立鸡群,便是剑道威严只逊吴家剑冢的东越剑池,也得视作头号心腹大患。
老人傲然道:“北凉世子又如何,便能欺负我孙女了?我倒是要看看那独臂李淳罡还能否剑开天门!”
第173章歌谣
已经可以见到青龙溪畔那座逍遥观,大船与竹筏一同缓缓停靠,下筏前,黄蛮儿弯下腰,转头望向徐凤年,示意要背这个哥哥,徐凤年笑着摇头。老道士赵希抟心有戚戚然,钟鼎世家,倾轧冷血,有几个兄弟如此相亲相爱的,细想来固然有徐家男丁稀薄的原因,二子徐龙象又是天生痴傻,两位郡主当然是泼水嫁人的命,如此说来,北凉王府反而在香火子嗣环节上不会给外人留下插手空隙,反正板上钉钉是长公子徐凤年世袭罔替,世子殿下再如何游手好闲不堪重任,也没有悬念。反观南国第一家的天师府赵氏,虽说有祖训“非赵不天师”,可五十年前有齐玄帧力压天师府,如今静字辈中仙道有白莲先生,武道有齐仙侠,皆是外姓,不论机缘还是道法,赵氏宗亲根本都无法并肩,这些年期间勾心斗角,未必比俗世家族少了去,若非天师府忧虑主弱枝强,赵丹坪何至于去做那滑稽可笑的青辞宰相。在赵希抟忧虑叹息中,一行人沿着青石板小径走往逍遥观,以往老天师独居道观,没有这条石板路,徐龙象上山后,一老一小闲来无事,才铺就而成。赵老道犹豫了一下,走近了羊皮裘老头,低声笑道:“老李,别来无恙啊?”
老剑神冷哼一声。李淳罡这一生两次莅临龙虎,不巧都被年纪相仿的赵希抟遇见,结果被死皮赖脸纠缠不休,第一次还是赵希抟带路去的斩魔台,对于这个当年同时深受老天师和齐玄帧器重的家伙,李淳罡谈不上恶感,天师府一个个古板得跟泥塑雕像差不多,既没仙气也无人气,李淳罡早已骂过不人不鬼,记得头回下山,这个仙府赵家好不容易冒出个不拘谨的年轻道士,就死活要跟着他去闯荡江湖,跟了得有好几个月。
赵老道腆着脸道:“老李,我武功比你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我这个徒弟咋样?”
李淳罡想到姜泥,想到自己收徒的坎坷,一下子被戳中死穴,被气得不行,指了指徐凤年,瞪眼胡说道:“喏,我新收的徒弟,就算徐龙象以后能天下无敌,你觉得他打得过老夫徒儿?”
赵老道起先只是气不过当年山上黄冠道姑听闻李淳罡上山,个个跟发疯般涌到斩魔台下,尖叫得跟见着了仙人下凡一般,赵希抟自认年轻时候自个儿也算玉树临风得一塌糊涂,虽说李淳罡这厮武功比自己高那么点,英俊了那么点,名气大了那么点,这帮本该清心寡欲潜心黄庭的婆娘也不至于如此癫狂吧,不过当时李淳罡挟剑开天门淹牯牛的无匹气势而来,赵希抟不服气不行,时至今日,倒不是说老道人就自认打架赢过老李,只不过比拼徒弟,赵希抟自负数遍天下,都没谁敢跳出来跟他争!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老李搬出了世子殿下,老道立马泄气,没法比啊,徐龙象即便真的一发狠连王仙芝都敢拉下马,可能跟世子殿下耍横?
看到赵希抟吃瘪,李淳罡心情大好,拍拍肩膀,安慰道:“徐龙象指不定就是真武大帝转世,这种好事,手指头加上脚趾头数数看,得有最少七八百年没出现了吧,你小子运气不错,捡了个大便宜。”
老剑神话锋一转,笑眯眯道:“娶了水灵小媳妇你就老老实实在被窝里偷乐呵,要是还敢在老夫面前得瑟,嗯?”
听到一个声调上升的嗯字,曾与剑神李淳罡在同一个时代各自江湖逍遥游的赵希抟,当下便见风使舵谄媚道:“李老哥,这话说见外了不是,咱哥俩可都好几十年的交情。”
李淳罡不客气道:“甭跟老夫套近乎,与你没半颗铜钱的交情。”
赵希抟唉声叹气,一脸惆怅。不好意思再热脸贴老李的冷屁股,转头去打量世子殿下带来的人马阵仗,除了老李和一百轻骑,以及寥寥几名武力算是拔尖的贴身扈从,就再没有余力可供驱使。看迹象,没有要在龙虎山兴风作浪的意思?这是好事,否则贫道夹在两头中间,里外不是个东西。赵希抟正嘀咕着心事,瞥见三名帷帽女子,再看到世子殿下身后的青衣女婢以及捧猫美人,俱是仙家女子的气派,老道士琢磨着世子殿下这福气,东南这边,也就只有独享陆地清福的轩辕老头跟采撷天下美人入府的广陵王赵毅可以媲美。徐凤年走到道观门口,停下脚步,赵希抟脸色难堪,自认理亏,好不容易去把徐龙象从北凉坑蒙拐骗到龙虎山,结果是在这破败道观里头修行,实在是有点脸上挂不住,正想着如何跟世子殿下好好解释一番,不曾想从不把老天师当个高人看待的徐凤年缓慢转身,面对赵希抟,一揖到底。
赵希抟手忙脚乱,既有惊喜交加,也有惶恐拘谨,赶紧搀扶道:“老道当不得殿下如此礼贤,重了重了。”
老剑神冷眼旁观,心中还是有一两分讶异,徐凤年心性如何,饱经风霜的李淳罡早已摸透七七八八,这一下正大光明的鞠躬,诚心诚意,算是给足了赵希抟和龙虎山面子。否则以徐凤年软硬不吃的茅坑臭石头脾气,管你是什么靖安王赵衡,是什么江南道士子集团,惹到了头上,无非是拼死打杀一场。鱼幼薇将武媚娘夹在胸间,白猫在舒服惬意地假眠,半睡半醒,偶尔拿毛茸茸脑袋摩挲一下挺翘丰腴。靖安王妃不知赵希抟身份,只从场面言语里猜出那名痴傻少年是徐凤年的亲弟弟,将会是未来的北凉郡王,她无法想象帝王侯门里的兄弟二人能够如此和睦。至于为何堂堂小王爷与一个邋遢老道士呆在龙虎山脚的破道观修行,裴南苇就不费心思去妄加揣度。
更让赵希抟震惊的是接下来一幕,世子殿下作揖后,紧接着以宁峨眉为首的白马义从便都右手握住北凉刀柄,左手横臂于胸,齐齐往后撤退一步,以示敬意。
世人皆知北凉铁骑甲天下,因善战而骄横,当年春秋战事中,与顾剑棠或者几大藩王军旅同行一路时,都是一马当先,莫敢抢道。整个春秋酣战,唯有一支书生领兵的军旅立下赫赫战功后,北凉军才让道一次。在北凉军内部,这个传统一直继承保留下来,战功小者,皆要让道于战功大者,哪怕是官衔不低的校尉,碰上军功卓著的精锐甲士,都会自主让行。例如以一颗颗蛮子头颅积攒声望的斥候,哪怕只是低阶甲士,在北凉军镇中,哪怕碰上郡守一级的边疆大吏,可不下马,可不弯腰,可官道先行。
赵希抟心中叹息,世子殿下转性了,对自己来说是好事,可对龙虎山而言,尤其是天师府,未必是好事啊。老道士心情复杂地带着一行人走入道观,与徐龙象坐在通幽古井边上的徐凤年笑道:“麻烦老天师帮着安排一下凤字营。”
赵希抟点头道:“这个不需殿下多说,龙虎山自然会安置妥当。”
徐凤年打趣道:“以前听说这座道教祖庭豫樟成林仙都气派,仪门如天门,老天师你这儿可是门庭冷清到一个境界了。”
赵希抟汗颜笑道:“人缘差,没法子的事,让世子殿下笑话了。”
徐凤年摆手道:“反正黄蛮儿也不在意这个,我看他在这里就挺开心,不比在北凉王府差了。是吧,黄蛮儿?”
徐龙象咧嘴憨笑。
这边言谈对话口口声声殿下北凉还有那老天师,当局者云淡风轻,习以为常,结果把局外的一对蒙在鼓里的慕容姐弟给吓得不轻。虽说慕容桐皇早就预料到徐凤年身份很特殊,但不管如何再往大了去想,都觉得能与褚禄山位列一线都已震撼至极,对春秋遗民来说,具体到州城,对北凉军最刻骨铭心的无疑是被破城后屠戮殆尽的鬼城襄樊,还有便是西垒壁坐在的剑州,龙虎与轩辕东西相望,又岂会忘却当年北凉铁甲带来的羞辱?慕容梧竹神采奕奕,那是风浪中误以为抓到一根纤细稻草后才发现是一根参天大树的惊喜雀跃,就像偶然对一名穷酸书生倾心,私奔后才蓦地知道这书生竟是豪阀世子。慕容桐皇抑制不住地身躯颤抖,脸色潮红,眼神复杂地盯着那位世子殿下。
要说除了远在天边的那座梧桐宫的主子,天下谁才是让江东轩辕最忌惮的角色,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