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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2页)

她立即打断说,这话从何说起?你是谁呀,你欠什么啊?你何罪之有?需要到码头上吃讲茶吗?

他很沮丧,完全难以置词地咕噜道,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难道我们连对话也不可以了吗?

她冷笑说乡野女子,岂敢奢谈什么对话。

他解释刚赶回来,才知道五爸的事,很惭愧未能报答万一。

她哈哈笑道可别这样说,家父一生行侠仗义,做过万千好事,何尝想过要人报答记恩的?更何况于你,本无恩仇可言,何必如此言重。

他意气上来,斗胆直抒说,你们父女对我可谓深恩如山,天恕无德,往事全非,但内心的歉疚未尝稍减一分;自知罪孽深重,今生难赎,还是忍不住渴望被你理解谅解。没想到当年梅竹,乱世重逢,竟然已是陌路红尘。一切都是我的孽债啊。

她不愿看见他的伤感难受,打断说免了,杏儿,看茶。她端起茶杯示意送客,杏儿过来,他悻悻然只好出去。

他走后,她自己却陷入悲痛之中。她虽然很恨这个男人,但一旦看见他那孤独无助的样子,内心又爱怜不已。她端起茶杯,却忘了喝,泪水滴进杯中,被杏儿觑见。杏儿婉言说姐姐,你这样是不是做过了一点?她倾听,咬住嘴唇,半晌说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杏儿,你帮我准备一下,我下午要去上坟,该给爸奠酒了。

下午,冉幺姑一身素服朝青龙坡冉五爸墓地走去,杏儿挽着篮子跟在后面。到了墓前,却看见覃天恕正跪在冉五爸的碑前燃香焚纸,泪如泉涌。她远远看着,不忍打扰,想起往事,悲从中来。杏儿看见,知趣地过来将篮子放在她身边,自己走开了。他将猪头烧酒一点点往碑前呈上,叩头拜祭,口中念叨……五爸,我来晚了,我一切都太晚了。看见他泣不成声,她也背身偷泣起来。

他继续自言自语说五爸,家父也随您而去了,可以追陪您了;您二老在天上对酌三杯吧。说完将手中酒洒在坟前,叩首于地,砰砰作响,她有些不忍了,慢慢上前,掏出一方手绢无声递到他的眼前,说擦擦吧。

他并未回头,接过手绢拭泪,低语谢谢,依旧长跪祭拜,她独自去新坟上拔草。他掏出她送他的刀,她警惕地看着他;他用刀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割开一条口子,鲜血滴落在坟前的酒杯中,他端起杯子喝一半,在坟前洒一半。她看他手还在流血,心疼地过去为他包扎,生气地责骂,这就算你一个男人的本事吗?只会割自个的肉,哼,有出息,覃家出来的洋学生就这副德性?

他恨恨说只有能割自己肉的人,才敢割仇人的头。

她冷笑讥刺说看不出来。

他说就凭我,也许是不行,因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依旧不依不饶地说我何德何能,配得上帮助二字?

他实在忍不住了,大声说幺姑,我想你也知道了家父的遭遇,尸骨未寒啊;而五爸,现在就在我们面前长眠。这是我们共同的老人,他们本来可以安度晚年的,却都在这场无妄之灾中突遭横祸含恨而去。在这个罪恶世界,你我的个人恩怨,比起这种血海深仇来说,难道更为重要吗?如果这种杀父之仇都可以化解,却难以原谅我对你的伤害,那么你就用这把刀,来了结我们的孽债吧。我欠你的,一刀两清。

父亲的战争 第五章(7)

她苦笑道,你不欠我的命,我也不要你拿命来还。无情的生命,不值一文。谢谢你来祭拜我的父亲,说明你这人还算天良未泯。大地上的情仇啊,偿不尽,报不完;我早已看开了,剩下的日子,就是苟活。我只是一个女人,我也要我的正常生活。我父亲一辈子刀头舔血,快意恩仇,最终又能如何呢?我看够了。

他绝望地自言自语,你这样说,我能理解。那好,我不连累你,反正我是干定了。你多保重。我走了。不就是赌命么?我回来了,就要赌到底了。说完他负气而去,她矛盾地目送他的背影。

她其实还是放心不下他,回家招来两个袍哥说,街对面哥来客栈住的那个男人,你们负责跟他一段时间,把他的行动每天告我。任何时候不许伤害他。如果他有什么其他的危险,你们还必须暗中帮他。

梨川县政府,马县长对独立团龚营长下达命令说,得到情报,前不久流窜来我县的小股国民党溃兵,现在好像驻扎在关坡一家客栈里,人数大约有五十多,你马上带部队去把他们歼灭,以免后患。据说是桂系的残部,南征北战打油了的老兵。千万不要伤到无辜群众。

蒋团长坐在哥来客栈院子里看书,谭幺婆走进走出忙碌,不时打量着这个男人。她内心有些喜欢蒋团长,但又把持着分寸。一会儿过来添茶,趁机搭话道,蒋哥,嗨,我这样叫你合适吗?还是叫你长官吧?呃,哥有家吗?嫂子在哪里啊?

蒋团长苦笑说原指望抗战结束,可以娶妻生子的,哪知道又陷入内战,怕是个孤魂野鬼的命啰。

他们正说着,潘保长跑来报告说蒋、蒋啊蒋团座,快、啊快、快,消息那那个走啊走啊那个漏,*那个正派人那那个朝这里赶、赶、赶来了。

夜里,覃天恕一身黑衣,悄悄走出客栈,朝乡政府的后院走去。他想独自去侦察驻军和工作队的情况,轻轻翻过院墙,在宿舍窗户外清点床铺数目。他正要撤退时,忽然被一个起夜的士兵发现,大叫起来,哨兵紧追,他飞跑到墙头,抓墙沿时滑下没翻过去,一兵追至,忽然被黑暗中一飞砖打翻,墙头有人轻声喊他……快,这边,伸手。他无暇考虑,伸手,上面把他拉了上去,枪声响起。他与黑影飞跑而去,到安全处他突然止步,抓住黑影讯问喂,你是谁?为何要帮我?黑影说别问了,就此别过。他一把抓住说不行,你必须说,否则……后面另一黑影突然在背后用刀逼住他说否则怎么样,你他妈还恩将仇报不成。

他突然反手擒拿将背后一人扭住,夺刀逼住那人说对不起,我不喜欢别人拿刀对着我。我更不喜欢白受别人的恩。说,谁派你们来的?黑影骂道我操,你也太不仗义了,救你一命还倒要受你气,不是看在大小姐的面上,你死定了。

次日早上,冉幺姑在喝茶,那两个跟踪覃天恕的汉子进来汇报说,这个人似乎有什么图谋。他去乡政府侦察什么,结果被发现了,要不是我们他就完了。正说着,覃天恕悄然走进,说我来道谢了,确实要谢谢二位壮士。

冉幺姑对袍哥说你们先去吧。回头很激动地责问他,你来干吗?你回来干吗?你不是不回了的吗?你谢?你谢得了吗?你谢你那死了的爹去,是他供养你这么大,这么出息的。

他很沉痛地说幺姑,我是无颜面对你的,本来也没有勇气回来,是命运又把我拖回来了。我不想也不敢面对的事情,而今,都要我面对不可。我原来怕你恨我,我内疚,我胆怯,但我现在不再怕了。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都有他的责任需要去担当,你和我一样,都要面对今天这个时代对我们的加害。我把你看做我的姐姐,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依然信任你;你要救我,也是因为你依旧看重我。我们是血肉相连的,我们谁要再走失了,另一个都会疼痛,会觉得真正的孤苦伶仃。是的,我本可以不回来;乱世无忠孝……老天也会原谅。但我回来了,哪怕只有我个人的力量,我也要去讨还我要的公道,否则,我会终身抬不起头来。我是男人,我躲得过吗?生死情仇一念间,我念已定,赴汤蹈火也是它了。我今天来,算是最后一次来了,既是谢罪,也是感恩,我怕我今后再没有机会表达了……我欠你的,来生再还。幺姑,就此别过。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帽子,转身欲走。她回身拭泪问他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决绝地说我要复仇。她质疑他单身一人,如何复仇?他说这是他的故乡,是他覃家世袭几百年的土地,有他的人民和兄弟,还有许多同仇敌忾的朋友,他怎么会感到孤独呢?他要重新武装他的族人队伍,向他们宣战。

她冷笑道,那也无异于以卵击石。他豪迈地说,楚虽三户,可以亡秦。她说你想好了吗?这是一条不归路。他咬牙切齿表示此心已决,含血喷天了。她这才下定决心说那好,一言为定。我和你一起干。

他忽然摇头说,最初是想要她帮忙的,但现在又不想了。毕竟这是件危险的事,他不能再连累她了。实在没辙了,讨饭再来找她。她呵呵笑道,那不行,我还就要赶这趟浑水。你不带着我玩儿还不行。怎么干,说吧,少爷。

关勇波始终惦记着要赶去旧司堡刀下救人,正要跛着上路,老婆婆又惊慌地进屋说,快躲起来,蒋匪军来了。

原来是蒋团长从哥来客栈撤出,又转移到了这里。他对几个下属部署任务道,这个村子地理位置不错,要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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