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南去看萧楚,萧楚已睁开眼,正怔怔地仿佛还有没反应过来地看着跑过来的小太监。
小太监跑到了他们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大喊:“圣上崩了!”
随着他这一声喊,远远候着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们也都纷纷跪了下来。
萧楚轻轻吸了口气,而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情已恢复了平静:“此前太医就已说过,差不离就这几日了。”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袍,伸手递向林之南:“南儿,我们去看看吧。”
林之南点头,握着他的手站起来。
知道萧弘死了,林之南的心情意外的平静,她其实应该高兴的,因为这人是她的仇人之一,虽然他不是直接造成她家破人亡的主谋,但却也间接害了整个南境,那场漫天的大火,和满城的惨象是她永远也不可能释怀的噩梦,这样轻轻松松的平静死法,简直是太便宜他了。
承乾殿里光线阴暗,浓郁的药味和缭绕的烟雾将这偌大的宫殿衬得仿佛一个幽冥鬼蜮,没有半分活气,空气里仿佛还带着腐烂枯朽的味道,那是死亡的气息。
枯瘦如同骷髅的男人死不瞑目地躺在床上,他双目圆睁,死之前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极为惊惧的事物,也许是曾经被他害死的那些亡魂吧?
林之南想。
作为一位帝王,萧弘的葬礼显得极为潦草简单,而后顺理成章的就是萧楚的登基仪典;在这之前的三年时间里,萧楚虽名义上是太子,但早已实际等同于临朝的齐王了,这登基典礼不过是走了个形式,之后的各项事务与朝中人员依旧全部照旧,并无变动。
因着国丧加守孝,萧楚与林之南的婚期又往后推了三年,林之南倒是无所谓,三年之后她也不过才刚刚二十,还小得很,放到现代社会,连法定的最低结婚年龄都没到呢,不过这年纪放到古代,似乎就成了老姑娘,为此金陵念叨了老久,萧楚也感到很歉疚。
萧弘死了没多久,西秦就正式向北齐宣战了,边关战事愈演愈烈,朝廷接连拨调了好几位武将前往北境,然而在西秦特殊的巫蛊军队之前,北齐的兵士们显得极为束手束脚,眼看战局于北齐逐渐不利,第二年年初,过完元宵节,林之南就偷偷离开皇宫,独自去了北境战场。
当初放火烧营虽然取得了一定效果,但毕竟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要根除西秦巫蛊军,关键还是在西秦王都。
在现今存世的所有人中,唯一不惧巫妖族的,除了常年待在雪山之巅的师父之外,只有林之南一人了,噬心蛊是万蛊之王,且她体内已融合了曾经南楚王室的所有噬心子蛊,真正成了王蛊的宿主,曾经的楚王以王蛊控制了整个南楚与巫妖族,足以见得这万蛊之王对其他蛊虫的压制,因而思考再三,林之南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虽说这么一来,唤醒了蛊虫,她估计回头又得在冰棺里躺三年……或许还不止三年,但能因此解决隐患解救两国百姓,林之南觉得还是值得的,就是要让萧楚又这么无望地等上她好几年,纵使脸皮厚如她,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思来想去,元宵节萧楚生辰那晚,林之南从金陵那儿搜刮了坛好酒拿去把萧楚给灌了个半醉,然后趁着酒意把人给推进了床里,天亮前,她趁着萧楚难得熟睡,麻溜地收拾了东西离开了皇宫。
在去北境的路上,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出等到萧楚醒过来发现她离开之后会有多生气,话虽如此,她好像还没见过萧楚对她发怒的样子?
等到了北境两军交战之地,林之南就再没多余的心思猜测皇城中的事了,没有亲临战场的人是无法想象战争的残酷的,纵使武艺再高超身手再好的武林豪侠,落到了战场中央,于万军阵中,也是根本没有施展余地的。
在这里,她见到了很多熟人,阿耶、陈远、陈正阳将军、元宵,还有好些她从前只从父亲那里听到过名字却从未见过的原南境军的将士,每天都有伤员被抬进来,军医忙得不可开交,被巫蛊军伤到的伤员军医无法处理,并且由于蛊虫会顺着血液繁殖传播到军中其他人身上,这部分伤员都被单独隔离出去,还好还有阿耶在,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借来了林之南师兄荧惑的那些蝶蛊,荧惑的蝶蛊磷粉对大部分蛊毒都有奇效。
林之南一来,就接手了那些阿耶也处理不了的蛊毒病患,只要把他们伤口中的蛊虫吸收出来,那他们的伤就不过是军医也能处理的普通伤口了,车轱辘似得在军营里来回转了三四天,陈远突然拿来一封信,说是王城那边送来给她,林之南拆开一看字迹,就没忍住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
这信自然是萧楚写来的,信中他语气平和,只字未提那晚的事情,只叮嘱她万事小心,并附上了西秦王城那边传来的一些密报消息。
显然,他猜出林之南打算干什么了,但他并未阻止,还为她提供了很多情报,只在那封信的最后,墨迹略微加重,笔锋稍有迟缓地写了“静待归来”四字。
收到这封信,林之南的心情彻底平静了下来,她不再有犹豫困扰,处理完了军中伤患的问题之后,就问陈远借了一匹马,连夜抄小道去了西秦王都。
只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她刚一抵达西秦,还没来得及瞧瞧这里与北齐有何不同之处,就远远看到了西秦皇宫浓烟滚滚,王城里乱糟糟一片,百姓们躲在家中门窗紧闭,街巷间穿着相似的士兵们短兵相接,地上满是尸体。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