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空海精力充沛地四处活动。
时序进入三月后,他花了近十天功夫,奔走刘云樵的妖猫事件,以及徐文强棉田出土的兵俑事件。此外,也常到般若三藏那儿学习梵语,或到景教——即基督教聂斯托利派——的大秦寺,或到拜天神教——亦即伊斯兰教——的清真寺走动。
彼时之先,伊斯兰教打倒祅教——琐罗亚斯德教,成为波斯新兴宗教。
空海入唐时,伊斯兰教也不过一百九十五年的历史。又称回教。
不吝再三赘述,此一时期的大唐,真是个无以形容的国家。京城长安,可说是人类历史上奇迹般的果实。
别说倭国、朝鲜等亚洲国家,甚至遥远的波斯、大食、天竺等国人民,也经常出入大唐。
当时的外籍人士多达总人口百分之一。
且外国人跻身政治中枢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安倍仲麻吕便是其中之一。
如此这般的国际都市,现今之世也难寻。现代也没有任何国家,能让外国人轻而易举荣登国会殿堂。
单从宗教来看,大唐并未特定保护某一宗教。
祅教——琐罗亚斯德教。
摩尼教。
基督教聂斯托利派的景教。
清真教。
佛教。
密教。
以及,中国的传统宗教道教。
儒教。
若加上其他种种民间信仰,实在不胜枚举。
不仅上述那些宗教,空海更贪婪地想吸收各种异国文化与文明。
不,更精确地说,空海的吸收只是一种结果,而非目的。或许可以这样看待,空海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四处活动,所得结果正是知识的吸收。
历史地看,空海是第一个披上国际概念服装的日本人,但光就他个人而言,空海早已超越“国际人”的范畴。
显而易见地,空海拥有抽象的思考能力;他在当时就将世界视为现今人眼中的宇宙,并将自身视为相对于宇宙的个体。
空海在倭国便已习得华严宗及大日宗理论,并得知“大日如来即宇宙的统一原理”。
正因如此,空海才东渡大唐,欲追寻密教真理。
以密教立场看来,即使释迦牟尼佛,也不过是名为大日如来之宇宙根本原理的一部分。正如同庭院树木的小枝桠,是一根大树干伸展出来的无数枝桠之一。二者在空海的认知中,属于同一次元。
空海这般的思维精神,即使在长安这个大都市里,应该也十分罕见。
自马哈缅都那儿回来后,整整三天,空海专心投入自己原有的日常功课。
逸势则继续学习唐语。
以儒学生身份入唐的逸势,必须先进入太学研读。然而,进太学必须得考试。以逸势的语文能力,尚不足以应付考试。为了提升通过考试的能力,逸势正认真地学习唐语。
笔谈的话,逸势已经可与唐人随心所欲对话。若是日常会话,他的唐语也尚可应付,但要达到研习儒教的水准,便明显不足了。
与其说逸势在这方面表现平平,不如说空海格外出众。
若空海不自称是倭人,没人会觉得他是外国人。由此可见,空海对语言的理解力和表现力,均在水准之上。
“空海,那件事你能放手不管吗?”
第四天早上,逸势这样问空海。
“什么那件事?”
“你不是要去问卖地毯的阿伦·拉希德,有关卡拉潘的事吗?”
“那件事暂且不急。迟早马哈缅都会有联络吧。”
“话虽如此,未免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