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者已经承担着他的过失离去。孤狼永远要在所有人面前表现的冷酷无情游刃有余。因为哪怕有一刻暴露出弱点,都会被虎视眈眈的敌人要成碎片。
但是他这种态度却让那些品行高洁的法官和律师议论纷纷甚至嗤之以鼻。
他们觉得他冷血,再联系老人死亡原因的一些传言,认定这十几岁的少年是个天生无情无义的不肖子。
顾临奚知道,但他不在乎。
但不知怎的,可能是其他人的声音太整齐,一旦有不一样的声音和语气就让人印象深刻。
他听到人群里有人轻轻地叹了句。
“这孩子很难过吧,希望他没事。”
那是个穿着灰色套装的女人,仔细看已经又些年纪了,但她的神态和眼神中的光彩很难让人意识到这一点。
她说话的语气也很特别,可能是做惯法律相关行业的原因,她语气很客观,不会带着让人不适的怜悯,却非常真诚。
比起那些就靠两只眼一张嘴就对别人的人生和道德肆意评价的人,她只是发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
——那个站在灵堂中间漆黑棺木旁的少年,刚刚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亲人。
十数年后,顾临奚看着在病房里忙活拆果篮的中年女人,心想:原来这是方恒安的妈妈。
当时女人身边还站着个少年,总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在那种名流高知、点到即止的社交圈子里显得非常异类,因此也留下了些印象。
这么说来,那就是少年时的方恒安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前,他们就见过。
顾临奚起身的时候碰到了床头柜上的书,发出一点响动,女人立刻回过头来连连道歉:“抱歉,吵到你休息了。”
她看着手上的果篮迟疑了一秒后果断说:“我把这只凤梨收拾出来杀了就走,这凤梨太大了,还都是刺,哪能搁地上,肯定是他们警局那批大老粗干的。方恒安这傻小子手脚不协调,我怕他晚上起夜的时候直接一脚踩上去残了。”
顾临奚:“……”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和回忆里似乎不太一样。
傻小子方恒安无声无息地黑了脸:“妈,你都知道吵到人家了就走吧,凤梨一会我自己削皮。”
他妈却翻了个白眼:“等你削等明年哟,我知道你不爱吃,这是杀给你室友的。凤梨补铁,对失血过多的病人好。”
她偏头看了看顾临奚:“你吃的吧?”
顾临奚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室友指的是自己。
他向来知道在不同环境和人面前如何游刃有余的表现和相处,但不知是还没睡醒还是刚才那段回忆里情绪的后遗症,此刻竟然僵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接这句话,是婉拒还是接受会显得更得体。
顾教授想词儿的时候,这位雷厉风行的女士已经帮他拿了主意,一手提着凤梨开始削皮,一边愉快地说:“吃就好,那咱俩正好分一分。”
顾临奚:“……”
说真的,方警官这么一个内敛沉默的人,为什么身边的人反差这么大——从他好友到他妈,都有种很克顾教授这种体面斯文败类款的活泼气质。
方警官的妈妈在削凤梨时倒是颇有叱咤风云的法界女强人气质。她顺着凤梨籽纹理刷刷几下,就切出了漂亮干净的果肉,再几刀豪迈地切成圆片再插上牙签,放在床头柜前。
顾临奚拿了一块在手里,细嚼慢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给他们母子叙话的空间。
如果不是怕太刻意的话,他甚至有点想避出病房外面去——虽然方恒安现在已经没大碍了,但父母心悬了一场,定然后怕,有很多话想说。
就在这时,他听到“啪”的一声,这位记忆里真诚温柔的女士一巴掌拍在她儿子胳膊上:“你这傻小子,我早说你这个协调能力和反应速度不适合当警察,这不害人害己,还连累了你室友!”
顾临奚:“……”
方恒安“嘶”了一声,偏了下身子:“妈,牵到我伤口了。”
他彪悍的妈妈说:“傻小子,当你妈和你一样傻——你伤在另一边,我可小心避开了。而且,我问了你主治医生了,你这看着吓人,其实运气好,没真伤到什么五脏六腑。就你这牛一样的体格,肯定没几天就好了。”
这心宽的女士话虽这样说,却轻柔地扶着儿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去替他烧热水。
等方恒安把药吃完,顾临奚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是我连累了方警官才是,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不知为何,比起秦澜的不忿,方恒安妈妈的照拂亲切反而让他更加得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