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虐的大雨掩盖了他的脚步声,也遮掩住墓碑后传来的一声微乎其微的异响。
孙豫不躲不闪地站在原地,看向葛长春的眼神当真像一只盯住猎物的虎豹……然后,他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亮出,两记枪响猝不及防地连成一线!
夏怀真:“……”
什么情况?说好的冷兵器和近身搏斗呢?
没等她把满世界跑马的思路拽回来,葛长春一个趔趄,膝弯处炸开看不见的血花,猝然摔倒在地。
他毕竟上了年纪,这一下摔得不轻,半天爬不起来。而后,一双雨靴不紧不慢地踱到跟前,防水的靴尖挑起他的下巴。
“葛总是老成人,时刻不忘给自己留后路,所以你一边和玄阮眉来眼去,一边又和神父暗通款曲,”孙豫的声音居高临下传来,带着森然的冷意与讥讽,“可笑的是,你却一点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人……”
“——而是魔鬼!”
最后一个字音尚未飘散在雨夜中,冰冷的枪口已经抵住葛长春的太阳穴,孙豫冷笑一声,轻声细语:“我不在乎证据……葛总,我知道是你做的就可以了。”
“其他的……等你到了下面,自己去和我妹妹解释吧!”
他缓缓压动扳机,却不急着一扣到底,而是故意将这一刻拖长,有心让葛长春多受些煎熬。就在枪膛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时,突然间,有声音从墓碑后飘出。
一开始,那动静微乎其微,混杂在雨声中,谁也没留心。然而很快,那声音越来越大,居然是一段捏着嗓子的唱腔——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却怎生糊涂了盗跖颜渊。”
孙豫骤然回头:“谁!”
紧接着,他听清了,那赫然是一个凄凄惨惨的女声:“……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歌声裹挟在风雨声中,撕扯得四分五裂,继而卷向遥远的夜色深处。
孙豫和葛长春一躺一站,不约而同地听清了,那歌声竟是从孙芸的墓碑后传来的。
他俩突然想起,今天是孙芸的七七,民间传说中,这是鬼门大开、新死的亡者返回人间的日子。
葛长春脸色青白,喃喃道:“不、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有冤魂!”
孙豫却是面露狂喜,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小芸……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那一刻,“无神论”被墓碑后泛起的幽蓝荧光砸了个粉粉碎,随着歌声越来越近,一个影子蠕动着从墓碑后爬出,长发被大雨浇透,水藻似的糊了满身,幽蓝荧光抵着下巴尖,自下而上映亮了她煞白的脸。
电光火石间,谁也没看清那不知是人是鬼的“蠕动物体”长什么样,只能分辨出是个女的。葛长春的心弦绷得极致,突然一声惨叫,手脚并用的往后退:“孙、孙芸……你别过来,别过来!”
“女鬼”充耳未闻,阴森森地唱到:“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作天,唉,只落得两泪涟涟……”
葛长春只觉得胸口无端一阵绞痛,脖颈上爆出狰狞的青筋。他突然声嘶力竭地嚎叫道:“你……不是我害的你!是王晨……对,是王晨!是他给你下的药,跟我没关系!没关系!”
孙豫眼底掠过一丝戾气,只听那阴森森的唱词忽而顿住,下一瞬,阴磔磔的怪笑从那女人的满脸长发下飘出:“不是你?那药不是你给王晨的?勾结毒枭建立贩毒渠道不是你干的?用□□复方制剂□□不是你做的?”
她每说一句话,就往前爬一步。恰好这时,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夜空,紧接着,雷声滚滚而至。葛长春赫然看清,那女人十根指甲上伤痕累累,有些甚至翻出狰狞的血肉……
葛长春嗷一嗓子变了调,几乎连滚带爬:“是我,都是我!你别过来……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混蛋,我不是人,我见钱眼开!我、我给你烧纸钱行不行?对了,我请大师给你超度,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只求你放过我……”
某女鬼:“……”
哟呵,还有意外收获!
孙豫浑然不受“女鬼”影响,目光刀锋一样钉死葛长春:“果然是你……姓葛的,你他妈终于承认了!”
他揪住葛长春衣领,拎小鸡一样把人薅起来,不管不顾地用力摇晃:“你说,你是怎么害死她的?啊!你他妈给我说实话!”
他激愤之下失了分寸,手劲越来越大,葛长春被他掐的直翻白眼,眼看要失去意识……
趴在地上装神弄鬼的那位终于待不住了,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扑上前抱住孙豫,试着掰开他掐着葛长春的手:“别掐了,再掐真成鬼了!他方才已经承认谋害孙芸,你难道不想留着他的命,给你妹妹沉冤昭雪!”
孙豫像个催魂索命的厉鬼,眼睛通红的瞪着葛长春,直到“沉冤昭雪”四个字刺入耳中,他无机质似的眼珠才微微转动了下。
第33章装神(下)
夏怀真动了动耳朵,依稀听到有脚步声挨近,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努力施展业务不熟练的“三寸不烂舌”功力——就算劝不服这位在违法犯罪边缘溜达的男青年,好歹能多拖延些时间。
“想想你妹妹,她死得那么无辜,难道不该有个说法吗?”她手脚并用,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孙豫的手指掰松了几分,“制毒、贩毒、故意谋杀,这么多罪名,葛长春是死定了,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你连这几天都等不了吗?你妹妹还在看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