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拍响。
来人不拘小节惯了,下手没轻没重,谁知这门没关严实,他用力一拍,门板直接往里滑开,来人没防备,脚底一个趔趄,差点步了几分钟前丁绍伟的后尘,往前栽个嘴啃泥。
赵锐虽然好脾气,见状也不由沉了脸色:“一个两个都是无组织无纪律,市局的风气已经涣散到这个地步了吗?”
来人——技术主任袁崇海摸了摸江河日下的后脑勺,只觉得赵副局这口肝火喷得莫名其妙,然而当着沈愔的面,他不好跟领导较真,只能讪笑着接受批评,而后道:“赵局,沈队,我们仔细检查了第二幅画,总算找到那姓孙的龟孙子留下的线索了。”
沈愔蓦地转身,飞快看了赵锐一眼。
赵副局微微一点头:“你先去吧。”
沈愔正欲迈步,不知想到了什么,抬起一半的腿又收回原位:“赵叔……”
赵副局竖起手掌,截断他的欲言又止:“放心,你叔我还没老糊涂——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那俩女孩,其他的,等安全救出人质再说吧。”
沈愔一点头,健步如飞地去了。
袁崇海赶紧追上他,一边脚不沾地,一边嘴皮子翻飞地说道:“我们对第二幅画——就是那个怪模怪样的小女孩做了扫描,发现画作相同色块区域用差别极细微的色号嵌入了文字信息,因为分布零散,所以花了点时间搜集完整,连起来是两句话。”
他将手里的打印纸递上前,沈愔接过一看,见那上面写着非诗非文的两句话:“大海翻狂澜,银河横卧佐渡天。人世皆攘攘,樱花默然转瞬逝。”
沈愔怔了怔:“……俳句?”
“什、什么句?”两分钟后,刑侦支队办公室,丁绍伟一边狼吞虎咽地塞着面包,一边把打印纸抢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看个不停,“不就是几句狗屁不通的诗吗?很稀罕?”
袁崇海在“关爱智障人人有责”和“你懂个屁”之间斟酌了下,考虑到人家顶头上司就在旁边,还是把到了嘴边的粗口嚼吧嚼吧咽回去。
“俳句是日本的一种古典短诗,类似于中国的汉诗绝句,”沈愔倒是习惯了发小时不时爆出几句“没见识”的论调,就像他也认不全世界各大豪车品牌的标识似的,毕竟术业有专攻,“这两句诗,前半句是松尾芭蕉写的,后半句出自土方岁三之手,在日本也算家喻户晓的名句。”
丁绍伟懵头懵脑地问道:“多有名?比得上床前明月光吗?”
沈愔:“……”
他沉默两秒,抬手摸了摸丁绍伟的狗头,语气诚恳地说:“以后少打点游戏,多读读书吧。”
虽然他的态度和语气都毫无异样,可丁少爷就是有种被鄙视的错觉。
沈愔扫过那两行俳句,随手拈起一支铅笔,在“大海”和“樱花”的字样上重重圈了两笔,拍回给袁崇海:“本市范围内,能同时看到樱花和大海的地区有哪些?”
袁崇海眼睛一亮,泥石流似的轰隆而去。
所有人抓紧时间往嘴里塞东西,只等技术组比对出结果就倾巢而出。刑侦支队“后勤总管”许舒荣不失时机地凑上前,手里捧着刚泡开的红烧牛肉面,鲜香热辣的面汤里泡着两个卤蛋和一根香气诱人的玉米热狗肠。
许舒荣龇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只差把“谄媚”二字刻在眼角眉梢:“沈队,一天没顾上吃饭,随便垫垫吧。”
狂塞面包的丁绍伟闻到一股面汤的香味,抬头一瞧,登时惊了:这特么叫随便垫垫?那他手里的该叫什么?猪食吗?
然而沈愔只是扫了眼就匆匆收回目光:“我不饿,你们吃吧,我去一趟法医室,有消息随时叫我。”
许舒荣根本来不及叫住他,沈支队已经脚步生风地走远了。小许警官顶着满头雾水,和手里的泡面一起呆呆转向丁绍伟:“丁哥,这是怎么了?法医室……有什么重要证物吗?”
丁绍伟叹了口气,学着沈愔方才的动作,半是怜悯半是半是慈爱的在许舒荣头上摸了把:“不是证物,是他的一颗心落在法医室了。”
许舒荣:“……”
差点被这小子强扭出的文青口吻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趁着她愣神之际,丁绍伟毫不客气的将那一碗鲜香热辣的泡面据为己有,方才还备受宠爱的面包贵人则被看也不看地踹到一边,端着面碗狼吞虎咽起来。
沈愔一阵风似的卷进法医室,没顾上跟简容打招呼,先看到夏怀真脸色苍白地躺在沙发上。镇定剂的药效还没过,她两排鸦翅似的眼睫轻轻覆落脸颊边缘,受惊一般不住颤动,眼角泛着微微的红丝——仿佛梦境里藏了个可怕的怪物,正在对她百般□□。
沈愔下意思往沙发的方向迈了一步,迈完才反应过来,一回头恰好对上简容似笑非笑的眼神,只得摁下一副焦灼不安的心肠,冲她点了点头:“麻烦了。”
“沈队没发现,你最近麻烦我的次数越来越多?”简容不知是调侃还是戏谑地一提嘴角,随即正色道,“小于把人送来时没说原委,打了镇定剂不送医院,偏要送到我这儿,是见不得人还是另有内情?”
沈愔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无声胜有声地一垂眼帘,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前,提起裤腿半蹲下身,手背贴在夏怀真额头上试了试——体温正常,没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