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绍伟登时炸毛,仗着沈愔这头老虎在,将狐狸尾巴翘上了天:“你怎么回事?不知道敲门啊!”
薛耿用鼻子喷了口气,扫向丁绍伟的一眼自动将其归类为“欺下媚上的纨绔二世祖”。他根本不屑跟这个“靠关系被塞进市局的衙内”搭话,目光径直越过他,投向办公桌后的沈愔:“罗局和赵副局找你。”
沈愔拍了拍丁绍伟的肩,将他到了嘴边的肝火强行摁回去,站起身来:“知道了,走吧。”
然后,他趁着薛耿转身的一瞬,微俯下头,在丁绍伟耳边飞快地说道:“去查葛长春的主治医生最近半个月来接触过的人。”
丁绍伟神色微动,冲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嫌疑人在警局遭人投毒”,这还是西山市局自打开业大吉以来的头一遭,沈愔早料到罗局和赵副局不会善罢甘休,也做好了被喷得满头包的准备。
谁知一推门,他就发现自己把形势估计得太乐观了,因为办公室里不仅有市局的两位大佬,办公桌后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位黑面阎罗,赫然是省厅厅长秦思远。
那一瞬间,沈支队脑中闪过的不是扑朔迷离的案情,而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念头。他忍不住想:幸好方才没让丁绍伟跟着一起来……
罗局和赵副局并肩坐在沙发上,看到沈愔进来了,这两位一个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一个拼命使眼色,眼皮差点抽筋了。
沈愔开门的手顿了下,不动声色地合上房门,点头招呼道:“秦厅。”
秦思远撩起眼皮看了看他,脸色比锅底灰还阴沉———倒不是刻意针对沈愔,而是他看谁都是这副“你欠我五百万”的嘴脸,连自己亲生的儿子也不例外。
“葛长春的事我知道了,”他也不和沈愔客套,上来就开门见山,“这事性质很严重,省委方才给我打了电话,责令尽速破案,省厅很快会派出调查组进驻西山市局。”
这些都是題中应有之意,沈愔没吭声,安静地听着。
只听秦思远话锋忽而一转:“我今天过来只有一个问题:葛长春的死,跟你们市局内部有关系吗?”
这话的份量有多重,在座三个“内部人员”心里都有数,一时间,罗局和赵副局犹如被电打了,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赵锐:“秦厅……”
秦思远一摆手,眼神锐利地看向沈愔:“我要听他说!”
隔着一张方寸大的办公桌,新老两代精英警督互相对视,默不作声地审视着对方。
摸着良心说,秦思远的性格并不讨人喜欢———当然,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确实不用讨人喜欢。他既不和蔼,又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看谁都像看阶级仇人,活脱脱是个罗局的20版。
但是这一刻,沈愔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在这场看不见的殊死较量中,这个脑子里从没收录过“通情达理”几个字的男人,或许是他们最可靠的倚仗了。
“葛长春是在市局遇害的,”沈愔低声说,“我反复推演过案情,无论药品是一开始就有问题,还是在警局里被人动了手脚,都没法绕开市局。”
他停顿片刻,一掀眼帘,目光不闪不避地迎上秦思远:“我的看法和您一样,在葛长春的案子上,市局多半是出了内鬼。”
这话说得犀利直白且正中要害,旁边坐着的两头老狐狸不由悚然一震。
秦思远却不肯罢休,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照你看,接下来要怎么办?”
第65章内鬼(下)
沈愔心念电转间已经有了应对,不慌不忙:“能进出卫生室作案的人太多了,如果挨个排查,揪不揪得出内鬼先不说,市局的人心怕是全散了……”
这话虽是实情,可放在眼下的情境里,怎么听怎么像推卸责任。
秦思远面色不虞,冷哼一声。
就听沈愔紧接着道:“我已经让绍伟去查葛长春过敏病史的知情人,以及他们这半个月来接触过的对象,这样一来,排查范围会小得多。”
“另外,这事出在市局内部,我难辞其咎,请局里立刻将我停职审查,并以此为由头,对刑侦支队,乃至整个市局进行一次摸底排查,”沈愔沉声道,“只要这个内鬼一天没被揪出,我们的一举一动就瞒不过黑暗中的那双眼睛,这太被动了!因此我建议,对刑侦支队的调查可以摆在明面上,而在市局内部的排查则在暗中进行,双线并进,也许能打内鬼一个措手不及。”
秦思远锅底灰似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微乎其微的笑意。
“很好,”他微微颔首,自从进入市局后第一次放缓语气,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欣赏,“缜密细致,杀伐决断,不愧是泽端兄的儿子。”
罗局和赵副局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
沈愔本人倒是神色淡定,方才没有因为领导的步步紧逼而诚惶诚恐,眼下也不会被褒奖两句就喜形于色。
秦思远站起身,背手踱了两圈。
其实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和丁绍伟不愧是亲父子,眉眼轮廓如出一辙。只是丁绍伟没正形惯了,眼角眉梢总挂着贱兮兮的笑意,让人一见就想将此人揍成一只对称的猪头。
但是没人敢把主意打到秦厅头上。
可能是因为长年累月殚精竭虑,秦思远的眉头总是微微皱着,眉心留下一道深深的褶皱。他的肩背永远挺得笔直,脸上永远面无表情,本就单薄的血肉□□不完的心耗干了汤,皮肤紧绷绷地蒙在颧骨上,是一个严厉而不容分说的权威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