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舒荣微一皱眉,心生疑虑:“这么晚还有客人?”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葛欣没在意,细声细气地说,“我记得我父亲当时似乎很愤怒,说了句‘西山市局不是你的地盘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那男人阴恻恻地回了句‘谁让你那么无能,连个小丫头都搞不定,由着她把事情捅开……现在事情闹大了,连省厅都被惊动,市局又不是我的一言堂,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
许舒荣倒抽一口凉气,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虽然葛欣只偷听到这两句,泄露的信息却十分丰富:比如,这个和葛长春深夜密会的男人十有八九是潜伏在市局的“内鬼”,并且曾不止一次的向茂林制药暗中传递消息。
那一刻,小许警官浑身战栗,问了一个正常人都知道追问的问题:“那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然而葛欣迟疑了一瞬,咬着嘴角摇了摇头:“我是从门缝往外偷看的,没瞧见那人正脸……而且当时光线太暗,实在认不出。”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许舒荣还是有些泄气。
葛欣歪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又道:“不过,我记得那人的声音,如果再听到,一定能认出来。”
小许警官刚有些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满怀期待地看向审讯室外——
隔着一道单面玻璃,沈愔的声音透过蓝牙耳麦沉稳有力地传来:“……没用的。”
许舒荣一愣:“为什么?”
“就算她能认出那男人的声音,也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何况,你要她怎么认人?把市局上下所有人集合起来,让她挨个听一遍吗?”沈愔的语气坚冰一样冷锐,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就算罗局和赵副局同意了,省厅调查组也不会采信她的证词的。”
许舒荣雀跃的心情登时跌落了谷底。
“不过,葛欣的证词至少说明了一件事,”沈愔的语气依然不疾不徐,每个字都格外清晰,“葛长春的死确实是市局内部人所为——他见过那个‘内鬼’,这也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许舒荣隐约意识到什么,手指神经质地攥在一起。
“……这就意味着,葛长春的药十有八九是在市局内部动的手脚,幕后黑手不仅知道葛长春有青霉素过敏的病史,还和市局内部的人接触过,”沈愔飞快说完,余光顺势瞥向丁绍伟,“你那边查得怎么样?”
说起正事,丁大少爷是绝对不敢和沈队嬉皮笑脸的:“葛长春的主治医生姓刘,叫刘波。小于把这人查了个底朝天,连社会关系、亲戚朋友、经济状况也没放过,还是一无所获。”
沈愔沉吟片刻:“那刘波的同事呢?有没有人接触过葛长春的病例?”
“刘波是在私家医院工作,管理要比公立医院严格得多,对病人信息的保密性尤其重视……不过,如果是私交比较好的同事,以有心算无心,未必拿不到葛长春的病历,”丁绍伟低声说,“只是这样一来,排查范围就宽泛了许多,而且这案子现在移交给了省厅,咱们私底下调查会不会……”
沈愔十分流畅地打断他:“没关系,秦厅知道的。”
丁绍伟:“……”
那一刻,丁大少爷表情近乎狰狞,两腮用力抽搐了下,死死咬住牙关,总算把一句到了嘴边的粗口强咽回去。
“怎么哪都有他?”然而他越想越不甘心,瞅着沈愔没留意,低声嘟囔道,“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坐办公室,一天到晚往一线瞎掺和,这不没事找事吗?”
沈愔目不斜视,将手里的卷宗卷成一个直筒,在丁大少爷金贵的脑瓜壳上敲了下。
等给葛欣录完笔录,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许舒荣亲自将葛小姐送到市局门口,谁知那么巧,又跟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家的沈愔和丁绍伟迎头撞见了。
看见葛欣的一瞬,丁大少爷的眉毛可疑地斜斜飞起,还唯恐沈愔看不见似的,用手戳了戳他,冲那两位女士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真是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为“交友不慎”。
沈愔面不改色地抽回手,权当自己眼瘸。
虽然沈支队意志坚定地做到了视若无睹,旁人却不肯让他如愿——那葛小姐大概是水做的骨肉,一路上嘤嘤嘤个不停,见到沈支队的一刻,酝酿的情绪瞬间爬上顶峰。她嗷一嗓子窜到跟前,不容分说地抓住沈愔的胳膊,眼泪犹如开闸放水,滚滚而落:“沈警官……”
沈愔一口发自心底的气叹到一半,突然眼尖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猛地扭过头,就见夏怀真一手拎着个装饭盒的塑料袋,一手夹着不离身的拐杖,正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市局门口,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这边。
沈愔:“……”
电光火石间,沈支队的反应堪称迅速:他飞快地拨拉开葛欣拽着他不放的手,退后两三步,用百分之百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情绪起伏地说:“如果你想到什么新的线索,可以随时联系小许,再见。”
然后,他看都不看葛欣的反应,三步并两步地迎上夏怀真,从她手里接过塑料袋:“你怎么来了?”
如果说,沈愔方才面对葛欣的语气是“严冬般寒冷”,那现在就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如“春天般温暖”。
丁绍伟和许舒荣的下巴颏双双掉下来,差点砸了大脚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