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承诲饶有兴味地一勾嘴角:“那还不简单?有钱能使鬼推磨,以神父的财大气粗,只要松一松手,随便漏点残羹剩饭下来,就够封住那些村民的嘴了。”
这理由看似简单,却是十分靠谱,因为像公安局这种系统内部单位,虽然稳定,却也油水有限,悬赏金额上一回六位数就算破天荒了。
可是放在神父和玄阮这种日进斗金的大毒枭眼里,十万八万算得了什么?当草纸还嫌硌手。
然而沈愔的眉头仍旧没解开,仿佛是询问明承诲,又像是自言自语:“只是这么简单?”
明承诲不知他在想什么,谨慎地闭上嘴。
劳斯莱斯拐了个弯,在小巷深处停下。后座车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半边,沈愔探头打量两眼,确认四下里无人,就要起身下车。
明承诲却在这时叫住他:“沈警官。”
沈愔脚步一顿,略略偏过脸:“明先生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明承诲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金光闪闪的名片,想了想,又将那牛逼哄哄的上半部分撕掉,在名片背后飞快地写上一行数字,递给沈愔:“我不便在西山市久留,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需要帮忙,你可以打这个电话。”
沈愔扫了眼名片上的手机号码,诚心诚意地道了谢:“多谢了。”
明承诲推了推滑落鼻梁的金边眼镜,意味深长地弯下眼角:“沈警官不用客气……别忘了我方才嘱托的事就行了。”
沈愔沉默片刻,实在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好木着一张脸:“放心,如果顾教授真要打断你的腿,我会帮忙说情的……”
说情让他下手轻点,别两条都打断了,好歹留条利索点的腿——就当报答明董事长这杯八位数的限量版香槟了。
这条小巷不是死胡同,尽头连着另一条马路。沈愔将□□揣在衣兜里,把鸭舌帽和防霾口罩重新扣在脸上,顺着曲里拐弯的小巷走了出去。
此时已是傍晚,大片的暮色垂落城市边缘,最后一抹霞晖收敛成金红一线,从天际灼灼燃烧到眼前。沈愔似乎对这一带十分熟悉,三拐两拐就拐到大路上。他一只手插在衣兜里,逆着呼啸的车流走出去两三百米,再往右手边一插,就拐进一个小公园。
这是个普普通通的街心公园,乍一看其貌不扬,走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青石漫成的小路生满滑腻的苔藓,曲曲折折地消失在树林深处,老年人喜欢的健身器材围着人工湖排满半个圆周,湖上还有石头砌成的小拱桥。
沈愔没上桥,找了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饱受风霜摧残的石桌上落了厚厚一层灰,他皱了皱眉,用餐巾纸将灰抹去,将将就就地坐下。
他方才说约了人,并不是随口敷衍明承诲,而是确有其事。只是他不敢确定,来的是不是他想见的人,只能做好两手准备——一旦发现便衣警察的踪迹,就把口袋里的□□套在脸上,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幸好,沈愔担心的事没发生:他选择的角落正好能望见湖心的小拱桥,二十分钟后,一个同样戴着鸭舌帽的人影两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上小拱桥。他像是在等什么人,一不欣赏风景,二不坐下歇脚,就这么笔杆条直地戳在原地,往左右张望一圈,没见着自己想见的人,于是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人高马大的身板就是一根大写的人形地标。
此时暮色已沉,可视条件本就不好,那人大半张面孔又被鸭舌帽遮挡住,看不清长相,只能辨认出是个身量不矮的成年男人。
沈愔没急着上前,而是借着树林遮挡,沿着人工湖兜了半个圈——同为系统内部的人,他对自己人化妆侦察那套把戏烂熟于胸,确认周围没有盯梢的眼线,才稍摸出手机,给桥上的男人又发了条短信:半小时后,花萝街边伊甸甜品店见。
男人:“……”
这特么是对暗号还是耍人玩?
然而沈愔根本不给这位抗议的机会,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公园。
半个小时后,临近打烊的伊甸甜品店门口风铃“叮当”响了一声,一个头戴鸭舌帽、身量高大的男人走进甜品店,左右探察一遭,没找着想见的人,于是走到柜台前,敲了敲台面:“老板!”
正准备打烊的圆脸小姑娘袁茹被他粗声大气的嗓门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回过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男人想起短信里发来的“暗号台词”就觉得牙疼,然而事态紧急,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蚊子哼哼似的话音:“……我要两块奶油小方,奶油里加青梅酒,蛋糕表面还要写字。”
袁茹哆哆嗦嗦:“写、写什么字?”
男人咬牙切齿:“……愿与你再次相会!”
袁茹:“……”
她用近乎“惊悚”的眼神盯了男人一眼,表情活像见了鬼,嘴唇闭合又张开,张开又闭合,来回好几次,终于颤巍巍地发出声音:“那个……您要的奶油小方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您跟我进去,看看写的字对不对。”
男人将故弄玄虚的“沈某人”骂了个头臭,表面上还得忍气吞声,跟着圆脸小姑娘进了后厨——那袁茹不知是心里有鬼,还是单纯被他“正气凛然”的气场碾压了,男人前脚进了门,她后脚就兔子似的溜出去,临走还不忘带上工作间的门。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独自一人留在奶香味浓重的后厨里,和奶油小方上那一行用白色糖粉写出的“愿与你再次相会”大眼瞪小眼了三秒,终于忍无可忍:“……你约我见面,又鬼鬼祟祟不敢露脸,就这么见不得人吗?”